第1章 第 1 章(1 / 1)

“殿下!你说什么?你心悦我!”

尖锐沙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快要刺穿人的耳膜。

林青青猛地睁开眼,身体里还残留着一丝未褪去的心悸。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遭,心一下跌入谷底。

只见她身穿白色镶金边的袍子,腰间束一条金色穗绦,拢起长发的绸带触之清凉,垂下的部分也是镶金之色。

被她压在墙角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穿一身朱红绸缎,脸颊绯红。

少年被逼到墙角,眼底浮现难堪,恼羞成怒起来:“殿下是男子,我也是男子,殿下怎么能心悦我!殿下当我是什么人,我待殿下情同手足,殿下便是这样叫我难堪的吗?!”

林青青看着比她还矮两公分的少年,心里生出一种荒谬感。

她看过不少穿越小说,没想过有一天这种好事能轮到她身上,切身体会之后,除了心悸就只剩心寒。

她穿的这本书叫《夺心》,是一本狗血虐文。

女主林夜然,字青青,靖宣帝唯一的亲生子。

靖宣帝为保皇权不落他人之手,自女主出生起,就给她扮上男装,教她治国之道,还不顾天下人反对,将镇国府嫡子方子衿指给她当太子妃。

可女主不喜欢太子妃,喜欢青梅竹马的小世子宁轩,为了宁轩守身如玉,连与方子衿拜堂都拿一只公鸡代替。

老皇帝快不行的时候,女主扭头就向宁轩告白,结果喝下宁轩给的蛊酒,稀里糊涂怀了摄政王的孩子。

女主和摄政王相斗想杀,无法自拔地爱上他,心甘情愿与他共治江山。

然而摄政王野心勃勃,借女主的手肃清忠皇党,稳固政权,万事俱备后便对外宣布女主驾崩的消息,自己登基为帝。

女主遭摄政王囚禁,含恨泣血,直到被叛军首领朔回救出去。

她借着朔回的势力扭转乾坤,一举夺回江山,并关了摄政王小黑屋。

最狗血的是正文结尾。

女主身负奇蛊,曾以剧毒解蛊,身子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没几年好活,为了报复摄政王,她当着摄政王的面从城墙一跳而下。

摄政王这才发现自己深爱着女主,痛得肝肠寸断,想要共赴黄泉,却被朔回挑断脚筋手筋,割掉舌头,关在不见天日的地牢深处。

从城墙跳下去的女主没死成,朔回心智近妖,提前在城墙下布了一张大网。

狗血文还有两章番外。

原来朔回就是方子衿。

方子衿因镇国府叛国案被废去后位,于冷宫被赐毒,可是他体质特殊,生生挨过剧毒之痛,从乱葬岗爬起。

他抓烂自己的脸,改名换姓,覆上恶鬼面具,义无反顾加入叛军。

方子衿取下面具的那一日,残忍拿掉女主障目的叶子。

让她明白,靖宣帝之死,镇国府“叛变”,就连她的孩子,她的爱恨,都是摄政王精心设计的骗局,而今她依然是别人的棋子。

女主生无可恋,几次寻短见都被方子衿从鬼门关救回来。

这一救,就救了五年。

五年后,她等来方子衿最后的报复,一场残酷而令人恶寒的虐杀。

林青青没脱离现实多久,小世子变声期的公鸭嗓叨叨叨地把她拉回来。

“这就是殿下不顾陛下阻拦,强行把我召到身边共同进学的原因吗?没用的,殿下,您做得再多,我也不可能喜欢陛下。我堂堂七尺男儿,绝不可能雌伏于您!”

林青青顶着一张看破红尘的脸,她继承了原身所有记忆,包括上辈子被大反派诛心的记忆,立地成魔的心都有了。

别人穿越,给一半记忆,后面的全靠原著透剧。

她这倒好,原身上辈子完完整整的记忆全塞给她了,那段黑暗的过往让她从头到尾以第三视角身临其境了一遍。

林青青还未出声,便感觉有一阵不正常的灼热搅沸血液,传递四肢百骸。

她忍不住后仰,与小世子拉开距离。

懂了,这段剧情,原身已经喝完蛊酒。

下面就是向小世子坦白女子身份,被小世子引去摄政王那里,和摄政王进行不可描述的事情。

狗血虐文的作者指定是有将一切合理的东西打碎给人看的癖好。

林青青目光微转,扫见宁轩腰带上挂着的镶金玉佩,敛眸沉思,突然笑了一声。

宁轩听见那含着香冽酒气的笑声,耳根赤红地别开视线,心中不解更甚。

太子听了他坚定拒绝的话,竟然还笑得出来。

“太子殿下这是无话可说了?”

林青青心下暗叹,施展二十年没用的表演天赋,对着小世子吐了口酒气,眼中有深情缱绻,有醉意朦胧。

“子衿,你为何就是不明白我的心意,你到底要我怎样?”

宁轩脸色由红转青,脸上的热意如潮水般退去。

“殿下将我认成了太子妃?”

林青青凑近少年的脸,仔细辨认。

“你不是子衿?”

“你……宁轩?”林青青脸色微变,急退几步,宁轩身上的玉佩被她“不经意”扯到,好巧不巧落入她掌中。

垂眸望着掌心的镶金玉佩,林青青神色不悦语气沉沉:“孤的玉佩怎会在你身上?”

宁轩瞪了她一眼,阴阳怪气:“我看殿下是喝酒喝多了,糊涂了,这玉佩是殿下方才赠我的。”

林青青漆黑的眸子定在玉佩上,很不正经地歪了歪头:“你可知这是何物?”

宁轩拧眉盯着林青青,根本不看她手中的玉佩。

林青青轻声道:“这是龙凤佩。”

靖宣帝有一批万鬼卫,个个骁勇善战,身手不凡,能媲美一支军队,也称鬼卫军。龙凤佩与天罗令合用可以驱使万鬼卫。

宁轩一脸黑人问号,表情丰富,和黑人问号的表情包如出一辙。

“那又如何?”

对于他的无知,林青青不免带上了那么一点无可奈何。

“龙凤佩是储君送给王妃的定情信物,孤再怎么糊涂,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你,孤要送也只会送太子妃一人。”

隔着一面墙,传来一阵骚动。

“太子妃娘娘!陛下赐的宝贝您给落下了!”

林青青缓缓眨了下眼。

方子衿路过这里?

想起文里对方子衿容貌的八百句赘述,林青青又眨了眨眼睛。

眨眼间,睫羽的阴影盖下来,落在眼睑上,带起一阵微凉的清风。

蛊酒作用下,睫毛都是凉快的。

林青青分神想,要不现在就推开小世子离开这里?

“多谢公公。”悦耳的少年音优雅沉静,犹如玉石之声,不沾半点凡尘俗世的烟火气。

林青青一怔,这声音怎么贴着红墙?方子衿和她居然没超过一米距离。

那她对小世子说的话,对面全听见了?

墙对面安静了片刻,应是在交接物品,片刻后才听方子衿缓声说道:“娘娘二字似有不妥。”

他声音平铺直叙,没有起伏。

林青青莫名觉得这音调有点丧,像一个长期抑郁的人在说:我今天不吃饭。

“是奴婢冒失了,殿下。”大太监压低声音,“殿下,陛下御赐珍宝万不可丢失,这里面的东西至关重要……关乎国运,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

第三人林青青,看了眼第四人宁轩。

“……”

小世子听到不得了的秘密,鹿眼瞪如铜铃,专心致志窃听墙角,连林青青都顾不上了。

“公公放心。”方子衿不欲多言。

大太监笑吟吟地戴高帽:“陛下对您的看重,远比您想象的要多。”

“多谢公公。”

“奴婢告退。”

墙对面的人说完,没有逗留,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青青被树上的黑色果实砸中,脑门多出一块紫色印记,金白之色的衣袍被染出一块块紫色,斑驳不已。

树梢剧烈晃动,树叶沙沙,深紫色的果实落下一地,又很快平息。

谁?

林青青晕乎乎的脑袋清醒了几分,转头看向四周,宫墙之内并无人影。

“太子殿下……”林青青脸色红润,身上散着热气,宁轩掩下眼底的抵触,试探地攀上她的手臂,“殿下身子可有不适?我带您去偏殿休息可好?”

林青青面无表情盯着小世子,眼角眯成一条锋利的线。

若是原主,此时被小世子这么暧昧地一带,也就从了。

林青青不是原主,对小世子没有一丁点感情,脑子里还装着原主前世被害的记忆,不可能傻乎乎地跟小世子走。

何况他要带她去的,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偏殿,而是摄政王在宫中休息的地方。

“殿下为何这样看着我?”宁轩心里不自在极了,若非太子咄咄相逼,他也不会听从摄政王的安排,喂太子喝下那杯酒。

林青青用了力气,扒开宁轩搭上来的手,甩开人快步离开,听到紧跟上来的脚步声,呵斥道:“给孤在此处等着,孤未回,一步都不得离开!”

宁轩没敢违抗林青青盛怒之下的命令,心虚又不安地捏紧手指。

太子态度转变得厉害……是发现酒有问题了吗?

林青青走出幽会的墙角,躲在暗处盯梢的小太监沉默跟上。

他低着头,帽檐盖得死死的。

龙凤佩收入怀中,林青青瞥了一眼身后。

小太监眉清目秀,细白的手背上有一道鲜红的烫伤,半掩在深色的衣袖下。那是原主迁怒之下,拿烧酒泼的。

“去把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叫来,越年轻越好。”

“是。”小太监匆匆行了几步,疑惑地转回头盯着林青青的背影,待林青青走远,神色微变,一路小跑着跑去太医院。

行至寝宫,林青青伸手按上一处机关。

寝宫设有密室,暗道以及各种杀人机关,若无她准许,一流高手进来都要脱层皮。

原身的师父是万鬼卫初代首领牧崖,内力深厚,擅长机关术。

传闻牧崖跻身顶流高手列时还是少年,他追随太.祖征战杀伐多年,是开国功臣之一,靖宣帝见了他都要给三分薄面。

漆着朱红的雕花木窗正对后院的风雅凉亭,郁郁葱葱的翠竹纤浓得宜,随风而动,传来细细沙沙的声响。

林青青紧闭窗户,熟练地给自己把脉。

她家三代行医,是远近闻名的中医世家,没成想到她这一脉只剩她一个小辈,还患有先天心脏病。

上辈子,林青青摸过自己的脉象,离死不远了。她爸却说,好好将养还能活三十年。

她装作信了,心里却半点不信,心态更好不起来,最后严重到动手术。

可能那时候爸妈是后悔的,后悔让她学医。

她非男子,这个秘密不能被旁人知晓,体内的蛊只能自己想办法解。

林青青抬起眼,对面放置一面铜镜,镜子里的少年雌雄莫辨,一双俊眸钟天地灵秀,气质不算冷清,却有种冷淡的感觉。

和她十几岁时长得一模一样。

要不是平白多出一段记忆,林青青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没醒来。

工艺繁杂的匡几上摞着成堆书卷,用明黄色绸布卷着,露出古朴书签的边角。靠窗的书案干净无物,随意摆放一柄疑似古董却崭新的鹿卢剑。

林青青盯着长剑,皱眉感受自己的脉象,发愁地揉了揉脑袋。

摄政王下的是一种奇蛊,喜热惧寒,它不属于毒,循规蹈矩的医术诊治不出来。

太医姗姗来迟,林青青打开机关门,看到一张记忆里异常熟悉的面孔。

来人名叫陈霖,现任六品医官,也是原著中的圣手陈霖,后期医术十分了得,有“再世华佗”之称。

其人刚正不阿,未站任何派系,殷昊即位后,辞官归去,后被方子衿威胁出山,为废帝治病。

还算靠谱。林青青松了口气,递出一张方子。

“按上面的剂量,两刻之内煎好给孤。”

陈霖扫了眼药方,面容沉凝,淡色的嘴唇不见分毫幅度,直言道:“太子殿下,这上面的药皆是性寒之物,服之伤身。”

他抬眼不着痕迹地察看林青青的脸色:“殿下可命卑职诊脉,对症下药才是治病根本。”

林青青脸色很不好,外露的皮肤染上一层粉色。

原著女主被摄政王诓骗,误以为奇蛊是情蛊,每日要么在摄政王身下辗转承欢,要么承受奇蛊带来的燥热痛楚,后来被大反派救出去,喝下至寒之毒,才摆脱奇蛊的控制,但身子也被毒垮了。

女主武功底子不俗,本来还可以扮猪吃老虎,完成死前反扑,这么一折腾,和摄政王殊途同归,成了废人。

林青青不可能找至寒之毒来喝,她给自己开的都是些相辅相成又死不了人的性寒之药。

每日一点点,生活好一点。

用老林的话来说,熬个三十年不成问题!

“你只管配药,两刻之内交不上药,廷杖八十。”

廷杖八十,那是要人命的程度。

陈霖蹙眉扫视药方,也窥出一二,当即告退,回去配药。

见林青青随手在墙壁上一按,小太监后退一步,低眉顺眼地守在殿外。

太子厌恶外人近身,除了太子妃,无人可进入太子寝宫,上回有个宫女想要飞上枝头,还没见着太子的面,就被机关捣成了肉泥。

有了先例,自然没人胆敢擅入。

一番忙活,已过去二十分钟。

今夜靖宣帝召见方子衿,交予天罗令。方子衿前脚离开,靖宣帝后脚就会驾崩。

算算时间,靖宣帝已经崩了。

按理说,靖宣帝驾崩,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但摄政王有心让她难堪。

太子贵为储君,皇位唯一继承人,又有靖宣帝的遗诏在前,靖宣帝驾崩,太子必要接受朝臣叩拜,受诏即位。

摄政王让宁轩引.诱原主喝下藏有蛊虫的酒,本意是让她在众臣面前出丑,寒老臣们的心。他暂压下靖宣帝驾崩的消息,便是要等一个万事俱备。

林青青发自内心地感谢摄政王的处心积虑,不然她就要以这种“中春.药”的状态站在百官面前。

届时撑不住,势必叫太医查看,她的秘密也就暴露了,后果比在群臣面前失仪还要严重。

奇蛊适应了林青青的身体,认真地履行职责,发光发热。

林青青全身红得像煮熟的虾,蜷缩在软藤编织的腾椅上,怀里抱着寒凉的鹿卢剑。

不过一炷香时间,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殿下,主子回来了。”

林青青闷闷地嗯了一声,眼皮突地一跳。

主子?

方子衿吗?

……

——《夺心》番外篇节选

皇座上的青年形相清癯,一袭金纹云袖黑衣。

方子衿俯视屈跪于大殿下的人,喉间溢出低沉的笑声:“没死成?”

他眼角攀上一层薄红,垂着头,黑发倾泻而下,投出一片浓墨重彩的剪影。方子衿笑够了,笑容收敛:“这位……”

冰冷的声线顿了顿,没了动静。

万鬼卫首领吴铮习以为常,上前一步,近身道:“圣手陈霖。”

方子衿轻敛双眸:“林夜然还能活过今日吗?”

陈霖攥紧药箱,眼白漫着血丝:“少帝性命暂时无忧……”

方子衿低低笑了起来。

长刀出鞘声乍响,吴铮慢步走下台阶。

陈霖面上血色全无,用力地闭上眼:“但凭陛下决定!”

方子衿走下玉阶,过膝的长发随着长袍带起的风飘散开,似细软的烟罗轻纱。

陈霖呼吸微滞,一股恨意哽在咽喉里,不由得转首看向身后,皇帝长发未绾披散在背,黑亮的发丝顺垂平整。

谁能想到,这一副矜贵出尘的皮囊里,却住着一头滥杀无辜的畜生。

杀他七名弟子,留一人,只为请他进宫,吊着废帝的命。

“陛下已有决断,草民于陛下再无用处,可否放了阿墨,让我师徒二人回家?”

殿外阳光明媚,面容昳丽的青年轻抬手指,任阳光落在手面,语气没有起伏地嗯了一声。

陈霖暗吁,看到转过身的吴铮,脚底无端生出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思雅殿。

乌金曳地,夜幕空降。

林夜然倚靠着寒冷的窗弦,脸色惨白如纸,瞧见一道徐徐而来的身影,灰暗恹沉的眼睛怔忪了一会,直到那人进来才慢慢回神。

“你这些年愈发辨不清人,却独独记得我。若十一年前你也这般记挂我,我不会逼你走到穷途末路。”

方子衿眼底弥散着残缺的曲折的光,像漏了个窟窿的雪面,寒冷空洞。

“朕在意的,并非是你,而是一段未了却的恩怨。”

林夜然干笑起来:“害死你父母的不是我,令你背负骂名亦非我所愿,你为何不能放过我?”

方子衿若有所思,半晌后看向一片阴暗处。

吴铮从暗处走出:“镇国府叛国案尚有诸多疑点不明,少帝不辨是非,不经调查便下旨株连九族,镇国府上下两百七十六人,无一幸免。”

方子衿神色没有一丝变化,附和地颔首:“不辨是非,你做错了。”

林夜然态度陡变,尖声叫道:“你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拿来做报复我的文章,你好意思吗!”

“朕为何报复你?”青年凤眼妖冶如画,苍白的脸庞精致剔透,比之惊鸿一瞥的谪仙还要摄人心魄几分。

林夜然一口气哽在咽喉。

空气凝滞了几秒。

方子衿突然问道:“姐姐是谁?”

林夜然怔了怔,僵硬的嘴角往上扯,笑容有些扭曲:“你终于疯了。”

青年眼神茫然。

林夜然还在狰狞地笑:“我是你娘亲啊,小畜生。”

吴铮连拍三次剑鞘。

方子衿注意力被引到剑上,迷茫的眼神逐渐清醒。

他骤然发难,捏住林夜然的下颚,深色的瞳孔如千年寒冰溢散出的薄雾。

“你该死了。”

林夜然瞪大眼睛,四脚蛇顺着方子衿青白的手,爬向她被迫张开的口腔。

她想要合上嘴巴,阻止四脚蛇钻进咽喉,缠绵病榻的身体又经历过一场自戕未遂,已然无法撼动这场令人发指的酷刑。

“别咬它。”青年有一双温柔的含情眸,此时那双黑白分明的凤眸神色难辨,让人看了心中发怵。

林夜然剧烈挣扎,尖锐的利齿咬破她的嗓子,血液从口腔溢出,疼痛没有结束,愈演愈烈,从咽喉到肺腑,到胃袋。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强烈的呕吐感,一点点被啃噬的痛苦,折磨着林夜然脆弱的神经,她眼眶充斥血红色的泪水,多年未修剪的长指甲抓破恶魔的手腕,却带不来任何改变。

四脚蛇的尾巴足有成年人的小臂长,玄黑色的尾尖消失,方子衿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手腕上伤口狰狞,血液一滴滴往下坠。

看着倒地不起的林夜然,方子衿苍白的面容萦绕起一种颓靡的昳丽。

他脑海里有一汪黑色暗流,恶意着,歪曲着,怨恨着,交错混乱的呐喊声哭泣声嘶鸣声不断,像有无数厉鬼纠缠他,折磨他多年。

现在终于安静了。

四脚蛇满身殷红,从林夜然的衣服里爬出,甩了甩钢钉似的尾尖,皮肤表层的血液脱落,恢复干净的玄黑色。

方子衿缓缓垂下眼帘,睫羽在眼睑打下暗影。

“朕累了。”

“陛下可要叫龙辇?”

“咽气了吗?”

吴铮扫了眼地上死绝的人,为了让注视着一切的皇帝放心,探了探林夜然的脖颈动脉和脉搏。

“废帝已死。”

“还差一个……”

心知皇帝又忘了,吴铮提醒道:“殷昊昨夜死于阴牢。”

青年又长又细的眸子静静地,让人捉摸不透。

良久,才发出一声模糊的轻笑。

“李……”

“属下吴铮。”

方子衿打量吴铮的脸:“你说朕在期待什么?”

吴铮后退一步,单膝跪地。

“朕以为今日做下了断,会有所不同。”方子衿的眼底弥漫起浓烈的戾气,稍纵即逝,“有何不同呢?”

他自问自答:“没有不同。”

他半辈子忠于君忠于国。

为所谓道义,所谓忠诚,戴上可笑的后冠,护在帝王身侧,踽踽独行。

白马银枪,满腔热忱。

光风霁月,不可一世。

却落得个山穷水断,扼吭夺食的下场。

君王无能,邪佞当道。

百姓愚昧,随波逐浪。

他便把半条命丢进腐烂的算计里,算计人命,算尽天命。

而今回首,啼笑皆非。

他还在期待什么?

“把……”

“属下吴铮。”

阒然间,吴铮想起陛下只是不记没必要记住的人,却不会犯第二次错,机敏地补上一句:“霸图尚未返京。”

方子衿失神的双眸缓缓眨动。

“把他二人的尸体悬挂城墙风干,生前做不成鸳鸯,死后成全他们双宿双飞。”

“属下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