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1 / 1)

不远处,有人掉落下去,胸膛被铁针插穿,大睁的眼睛里透着幡然的恐惧,而在距离他不到三尺的上方悬着两根不粗不细的石梁。他本该比林青青他们幸运,却错过了唯一的生机。

一道身影敏捷地穿梭而来,半蹲在林青青头顶上方的石梁上。

影七解开腰上的绳索,放至方子衿身边:“殿下,抓紧。”

方子衿抓住绳索,被影七往上提,林青青松开他的手腕。

待两人都安全站上石梁,头顶传来一阵破空声,还有接连不断的铁器碰撞声。

林青青抬眼上看,上空被横竖交错的机关锁住,断绝了往上爬的可能,他们被封死在岛屿底部。

岛屿上光秃秃的景象只是一道障眼法,这座岛本质是由无数机关组合成的密室。

“往下走,离开这里。”林青青心里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岛屿四周靠海,位置得天独厚,通常这种环境,不做成深水密室说不过去。

林青青接过影七递来的绳索,迅速向下方跃落。

绳索经过林青青的改良,有一道金属活扣,每圈住一道石梁便能迅速稳固身形。

林青青双脚刚一落地,影七带着凤眸充血的方子衿也落了下来。

岛屿中空,内有无数裂缝,众人分散在不同角落,就连殷昊的人马都被打散得七零八落。

“主上,好多鲁班锁。”影七指着地缝正上方的外形肖似八卦锁的机关部件。

机关锁两两一组,分列成二十组,每组都有三四丈,乃钢铁浇筑,非一人之力可推动。

方子衿玩过鲁班锁,眼前的这些比他过去玩的都要大,也复杂很多。

“这便是我们进入刀桩要过的第一关。”青衣男子从一处横梁跳下,走到地缝边缘,回头看向方子衿,一眼后,惊讶地愣在当场,忽而笑了一声。

方子衿的面具在地缝出现时掉落,露出一张令人惊艳的脸,让徐修容惊奇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的身份。

从前,他是震退东胡横扫四合的少年将军,而今他却是‘后宫之主’。

若是前者,他出现在这里合乎情理。但以他如今的身份,不可能离开皇宫,遑论出现在铜雀台。

徐修容转眸看向另外两名西域服饰的人,盯着林青青打量了好几眼,头疼地摸了把脑袋走过去,看清金色面具下冷然的双眼,喟然叹息:“真希望您不是我猜想的那个人。”

进铜雀台是林青青的目的,目的达成,即便被人识破,也不会对她造成多少影响。

林青青淡然处之,对徐修容的话充耳不闻。

在旁人眼中,她也只是听不懂中原话而已。

林青青活着,政局才能稳定,若她死了,宣国便会动荡,乃至被诸侯瓜分,殷昊不愿意看到那一幕,他要的是徐徐图之,一步一步登上那个位置,任何人都不能打乱他的计划。

徐修容身为殷昊的幕僚,也是最了解他的人。

如若林青青出现在铜雀台,殷昊断不可能容许她进入水桩。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徐修容不禁想笑,他有点期待殷昊见到林青青的表情了,那一定非常有意思,用殷昊的话来说——有趣极了。

“这是比较复杂的十八罗汉锁,解锁不难,难的是需要众人合力推动同一根。人心齐泰山移,人心不齐,那便只能望洋兴叹。”

徐修容意有所指地笑了笑:“这次总归不一样,您还带了重要的人来。”

重要的人?方子衿目光扫过徐修容,又看向林青青。

林青青只带了他和影七,还说过他是解开铜雀台必不可少的一环。

是让他去推动这些鲁班锁吗?

徐修容突然对方子衿说:“殿下,久违了,您看起来与从前大不相同。”

叫他殿下,这个人也认识他。方子衿视线轻转,对徐修容点头回应。

徐修容蹙眉,难以理解地眯了眯眼睛,摇首道:“想来殿下是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也是,那是很久以前的一面,殿下过目不忘,却也不记等闲人。”

“眼下可不是叙旧的好时机。”林青青迈腿走至地缝边缘,顺直手中的绳索,抬首望向那几个复杂的机关锁。

影七紧跟林青青,在她身侧护卫她的安全。

林青青开口前,徐修容只是怀疑,毕竟林青青是一国之君,唐未寒得了失心疯才会把人安排进来。如此一看,倒是他算错了,唐未寒可能真是个不计后果的。

林青青思索片刻,甩出绳索,金属扣卡在机关锁的一条主柱上,她动手拉了两下没拉动,放弃得很果断,绳索交到方子衿手中:“你试试,向左使力。”

方子衿手掌绕过绳索,用力左拉,哐当一声,机关锁主柱脱落,重重砸在地缝边缘。

少年白皙的手指勒出红印,林青青让他甩开绳索的金属扣,沉重的主柱失去支撑,跌入深不见底的地缝,水流撞击声在地底深处回响。

“有水声。”徐修容神色凛然道,“只怕我们还在铜雀台的水桩内。”

又是一声巨响,黑压压的铁柱砸在徐修容正前方。

两声之后,剩下的机关柱哗啦啦地往下落,泥沙飞溅,徐修容错愕地后退几步,扭头看向林青青:“这么快?!”

林青青转了转脖子,看向另一组机关。方子衿解鲁班锁上头,眼睛发亮地等待林青青指挥,手中的绳索甩成一圈残影,蓄势待发。

徐修容起初只当林青青对鲁班锁颇有研究才能找准主柱,不料她竟是一眼看穿鲁班锁的关窍,一组鲁班锁,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就算是他,也要动手试探完所有的铁柱才能解开鲁班锁,一番实验下来怎么也要耗去一柱香时间,再要众人配合他使力,半天解开一组已是极限。

林青青这边的机关锁一开,地面传出齿轮转动声,四周的石板向后拉伸,连带着林青青一行人消失在石壁当中。

附近机关组下的柳彦瞠目结舌,王宇推开对鲁班锁使劲的高手,抓过他手中的绳索,使了十成十的力气,那根铁柱依然死死焊在鲁班锁里。

“这需要窍门。”柳彦刚开口,便被王宇白了一眼。

“若没有力量,知道窍门也拉不动这锁。”王宇眼神犀利,“他单手拎一根巨柱,脚步都没挪动过。”

王宇缓缓握紧银枪,呓语:“天生神力,无人能比肩。他本该如此……”他话说到一半,抿唇紧盯着玄衣少年方才站立的地方,那个人曾是他的向往。

柳彦瞥了他一眼,笑了:“他让我想起一个人,镇国府方子衿。”

言终,柳彦没再将注意力放在这件事上,看向身边的几名江湖人士,友善笑道:“合作吧,不然天黑都出不去。”

江湖人士嗤之以鼻:“狡兔死,走狗烹。你们是睿亲王府的人,我等可不敢贸然出手相助。”

王宇站在地缝边缘,向地底深处观望了一阵,听见细微的水流声,只觉得头顶有春雷炸响,转头对身后不肯出手的几人吼道:“不想死就过来拉开这破锁!下面的水位在上升,不用多久所有人都得被水淹死!”

脚下的石板停止不动后,林青青才看清周遭的环境,确定这回是真正进入到了铜雀台的刀桩。

除却他们脚下一块不怎么坚实的石板,一眼望去就是一座刀山矛海。

“传闻人的轻功练到极致,可赤脚于刀尖起舞。”徐修容笑着说道,“也不知来铜雀台的人当中,有没有这样的高手。”

林青青可疑地沉默了片刻,淡声道:“能穿鞋为何要赤脚,嫌活的太久?”

徐修容忍俊不禁,嘴角笑容还未扬起,突然愣住,遥遥望过刀桩阵,从袖子里摸索出一支毛笔,用舌尖舔了舔笔尖,提笔在铜雀台图纸上勾画起来。

由于石板范围不大,几人被硬凑到方寸之地,林青青稍微发散视线,便能看到徐修容图纸上的勾勾画画,产生一种他在临时抱佛脚的错觉。

“你还不知如何破阵?”林青青看了眼取出铜雀台图纸琢磨的影七,不放心地问徐修容。

徐修容笑容满面:“进刀桩阵的人全都死光了,我怎会知晓如何破阵?”

见金发灰眼的蒙面人在研究铜雀台图纸,徐修容赧然道:“那张图只适合破铜雀台水桩,刀桩阵我且画了个雏形,还不能拿来用。”

影七持图的手一抖:“你画的?”

徐修容笑着点了点头:“不才,正是在下。”

影七眼神含着询问地看向林青青,见林青青闭了闭眼,抬手按住太阳穴。

影七爆哭,想把图糊徐修容脸上!

百晓阁怎么敢卖这害死人不偿命的玩意儿!

林青青意料之中,并没有觉得这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她从来不认为靠这张图纸就能活着走出铜雀台。

“您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徐修容感受到林青青波澜不惊的气息,忙里偷闲抬起头,“以您的身份不该来此,您想要太.祖遗物,不必亲自动手。”

林青青仔细观察刀桩阵,平淡道:“你确定要在这里闲聊吗?”

徐修容觉得有理,低头用笔勾掉图纸上的一处死门,抬脚向前跨出,想把刀桩阵看得更清楚些。

只听耳边传来林青青略显沉重的提醒:“除非你已有万全之策,否则别再向前迈一步。”

“这样吗?”徐修容脚跟未落下,缓缓收了回去,他擅长的领域和林青青不同,听此一言,不由问道,“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保守估计,一刻。”牧涯制作的机关石板不会一直停留,为了刺激闯关者,石板在一刻钟后必有变化。

当年牧涯和神造手创造铜雀台时还年少,稀奇古怪的想法多,他喜欢不安分的人,所以会给来回走动的闯关者制造惊喜。

而林青青此时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惊喜。

徐修容敛神解阵,他们附近出现第二道石板,殷昊等人站在石板上。

殷昊转眸扫视四周,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最后看向徐修容,问:“如何?”

徐修容一脸肃然:“王爷,刀桩阵有一些头绪,但具体情况如何,我不敢妄断。”

殷昊向前走动,目测两道石板之间的距离,似是想要用法子过来。

徐修容欲言又止,见林青青置若罔闻,没忍住出声提醒:“还望王爷多加小心,石板有异常。”

他话音刚落,殷昊等人脚下的石板断了一截。

殷昊听完徐修容的提示,反应极快,疾步退到石板内侧。

本就不大的一块地方顿时逼仄万分,几人手臂贴着手臂,难以活动。

一名高手险险逃过一劫,沉不住气骂骂咧咧:“你为何不早说?王爷折了,你也要死在这!”

“本王折了?”殷昊阴沉地暼视那人。

高手惧怕地低下头,紧紧攀附石壁:“属下口误,王爷莫怪。”

徐修容还没忘记林青青说的一刻之限,既然石板异常的提示未出错,那这一刻钟之限十有八九也不会出错。

脚下的石板颤动,徐修容一脸菜色,嘴里喊着:“惨了惨了惨了,这次死定了。”

徐修容画完最后一笔,图纸抛给殷昊:“王爷接住!我若死了,还请王爷帮忙照顾我一家老小!”

脚下石板抽离,林青青听到徐修容大喊:“陛下!向前五尺处是生门!”

众人一愣,空气凝滞般安静异常。

忽有人打破寂静:“毕夏?谁叫毕夏?”

双刀大汉摇头:“这些西域人取名忒实在,害得老子以为陛下也来铜雀台了。”

殷昊沉着脸,盯视向下落去的西域少年,眼神无端凛冽,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烦躁。

他打开图纸,图纸上绘制一半的刀桩阵,后面是徐修容紧急之下勾画出来的,潦草得很。

殷昊扫了一眼,丢向身后的幕僚:“完善它。”

林青青把方子衿推到徐修容提示的生门上,自己选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抽出腰带里的软剑,踩在一柄长刀上,鞋底的钢片和生锈的铁刃碰撞出金色的火花。

遥遥望去,她如同立在万千刀刃上,颇有一番绝世剑仙的气场。

徐修容听闻铁器碰撞的刺耳声,回头看了一眼,惊叹世间果真有如此轻功,就见遗世独立的‘剑仙’摇摇晃晃地走动起来,每走一步都会响起刺耳的摩擦声,身形不稳便用软剑调整平衡。

徐修容:“……”

陛下的奇思妙想也属实是常人不敢尝试的。

林青青抬眼看向方子衿落下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他被机关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影七情况和她一样,脚下藏有钢片,加之他的轻功,在刀桩中可来去自如。

林青青师传牧涯,轻功乃是一绝,比之影七有过之而无不及。她故意藏拙,在影七的护卫下,“有惊无险”地走出这一片区域,和早一步到达的方子衿汇合。

少年看见林青青,快步走到她身边,目光在她身上扫视,眼睛红红的,像一只局促不安的红眼兔子。

“谢谢。”他轻声道。

林青青哂笑:“你别谢我,我受不起。”你忘了是我带你进来的吗?

“我对你没有用处了是不是?”少年低头扳扯手指。

没得到林青青的回应,他低声问道:“你会把我丢在这里吗?”

“怎么不叫哥哥了?”林青青还有点不习惯,轻声叹息,“还未到生死难关,一切皆无定数,没用的话说不说有何区别?”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便是一句承诺。她不一定能做到的承诺,不说对他们彼此都好。

影七来到这处空间后,身后的石壁以惊人的速度转动,几十道铁柱从天而降。

林青青顾不得方子衿会不会痛,拉着他躲避铁柱砸落的范围,数息过后,他们被困进巨大的铁笼子里。

“主上。”影七与他们不在一个笼子,手持飞镖击向栏柱,竟连一道划痕都没留下。

“保留体力,听我安排。”林青青抬手摸向铁笼,敲了敲,听到清脆的声响,给方子衿留出空间,“你不是问我,你还有用没有吗?请。”

少年的喜怒哀乐来去匆匆,上一秒还在杞人忧天,下一秒便神采奕奕地去掰笼子,还给林青青一个“你没有我可怎么办”的眼神。

牧涯和神造手联手制造的难关,被方子衿简单粗暴地掰出一条生路。

林青青三人离开后不久,殷昊和徐修容等人也被笼子关了进去,看着被掰开的一道豁口,众人陷入沉默。

双刀大汉大笑一声打破沉寂:“铜雀台机关怎的还留了门?吓老子一跳,老子以为要困这里了。”

“唉。”徐修容叹了一口气,“师父若在世,也要气死过去。”

殷昊试着推动栏柱,没推动,两秒后默然收手,不着痕迹地抬脚离开。

跟在殷昊身后的徐修容眯眼盯着他的背影,转眸看向两边弯曲的铁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天生怪才,比不过比不过。”

有方子衿开路,铜雀台似乎也没有多么难闯。林青青保持这样的想法没到五分钟,四周墙壁骤然朝他们聚拢过来。

方子衿快若闪电,出手压上石壁,同时抬腿抵住另一边的墙壁,白袍带起一阵风,停滞不前的石壁往复撞击几次,在少年的强势控局下妥协了。

眼看着两边石壁往回挪动,影七松了口气,向方子衿投去惊叹的眼神。

从鲁班锁到石壁阵,他们走过七八道机关,有五六次都是方子衿用蛮力解决的。

他冒昧问一句:“您累吗?”

“有点热。”方子衿邀功般看向林青青,凤眸充满朝气活力,“我不累。”

感情这些对他只是一个热身。影七咽了口唾液,心下佩服不已。

月前,影首通知影卫们不可触碰这位殿下,否则缺胳膊断腿都是自找的,算不得工伤。

他们还以为是主上不让碰,未曾想是真不能招惹,这位殿下只是轻轻一使力,对他们而言就是一场无妄之灾。

“殿下,属下以前听说过您的名号,百闻不如一见,您比传言还要威猛!”

方子衿被夸得不好意思,头一回有人夸他威猛。

少年挺了挺腰背,鸦羽似的睫羽盖住眼底得意的神光。

林青青自认为不是一个好人,于是打断他们愉快的交谈:“保持警惕,还没结束。”

影七立刻收声,持盾护在林青青身侧,手中夹起一道飞镖,转眸看向身后:“谁?”

恰在此时,掌声响起,殷昊一行人从拐角处走出。

殷昊抚掌而来,视线笔直地对着林青青,桃花眼笑得妖娆惑人,眼底却并无笑意。

“就算陛下另有打算,也不能不考虑臣属的心情,让他们寒心吧。”

林青青侧目看他:“管好你自己。”

殷昊噎了一下,往日林青青要么用明褒暗贬的话贬低他,要么和他礼尚往来心不在焉地互相吹捧几句,这还是他初次这么直白地被嘲讽。

看出殷昊的表情,林青青补充道:“朕并非嘲讽,此地危机重重,摄政王莫把心思放在无用之事上。刀山火海下扯皮,并不明智。”

“刀山火海才叫浪漫,不是吗?”殷昊打量林青青身边的方子衿,目光在他脸上微微停顿,“多年未见,再次看到这张脸,依然觉得不似凡人。”

林青青眼神古怪地看了看殷昊,殷昊察觉林青青的目光,失笑道:“可惜不是女子,不知陛下是否与本王同样惋惜。”

谢邀!颜狗是要付出代价的。

林青青发现方子衿在看她,目不斜视道:“并无。”

殷昊挑眉:“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没有一丝这种想法,莫非陛下龙阳之好的传闻是真?”

殷昊身后的人就是再傻也听出了林青青真正的身份,个个眼睛直盯着林青青不动,张着嘴呆若木鸡。

林青青沉吟:“这于摄政王而言很重要吗?”

殷昊顺着她的话说:“对本王来说不重要,可对旁人就未必了。”

他意味不明地暼了方子衿一眼:“都是男子,少将军甘心雌伏陛下吗?”

见殷昊堂而皇之地挑拨她和方子衿,林青青哑然想笑。

殷昊眼前的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而是不谙世事的五岁稚童,殷昊这话说给在场任何一个人听,都比说给一个五岁娃娃听要管用。

果然,方子衿眼神都没变。

殷昊打量方子衿,着实没看出他疯没疯。

难不成情报有误?

四周的石壁因为殷昊等人闯入,再次运作起来。

方子衿蓄足了力等待,林青青听见无数道悉悉索索的铁器声,她耳朵动了两下,拉住原地不动的少年,大喝一声:“跑!”

石壁间不容发地靠拢,其间星罗棋布的长针穿透墙壁,千钧一发之际,林青青和方子衿跑出了长针攻击范围。

殷昊紧跟其后,有几个人没跑出来,淹没在石壁内,他们尚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就连徐修容也不在幸存者之中,殷昊攥紧长箫,眼睛发狠地扫向林青青,压着嗓音道:“以陛下对机关术的了解,不该如此后知后觉。”

林青青脸色同样难看:“朕说过,刀山火海下扯皮,并不明智,是摄政王低估了铜雀台的危险。”

听罢,殷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烦躁地甩出萧刃。

他们一路跟着林青青,路上机关皆被方子衿破坏,导致他们畅通无阻地追上来。

是他想低估吗?

这种境况,还要他如何评估铜雀台?

影七提盾挡在林青青身前,林青青心知殷昊在恼火什么,不在意萧刃的威胁,给殷昊提了个醒:“徐修容命大,一道机关还弄不死他,他不是擅长找生门吗?你等着便是,若半个时辰还没出来,那才是真没了。”

殷昊在石壁下站了数秒,到底没听林青青的话等上半个时辰,转身向林青青离开的方向走去。

铜雀台上多待一秒,便多一分危机,他不能糊涂。

徐修容很重要,缺失徐修容,他的棋盘就成了散沙,但死掉的徐修容就是一枚无足轻重的废棋。

方子衿偏头盯着林青青看了好几眼,有两次被石子绊倒,给地表留下两个手掌印,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然后又摔倒,林青青想无视都难。

“你是想死在这里吗?”

“我摔倒了。”少年半坐在地,仰头望着林青青,陈述这件事。

“我看到了。”林青青抬头望天,少顷垂眸看向睁着眼睛看她的少年。

方子衿缓缓眨了下眼睛:“我起不来了。”

林青青:“……”

你是不是想亲亲抱抱举高高?

少年继续道:“我摔痛了,起不来了。”

林青青观察了一眼四周,确定不会突然出现机关,撑着软剑半蹲下:“然后呢?”

少年撑了两下身体,没起来,垂下眼眸道:“腿麻了,脱力了。”

影七过来想扶人,瞧见方子衿身边地面深深陷下去的手掌印,有点不敢动手,他怕那两个掌印落在自己身上。

林青青盯着方子衿看,看着看着笑了:“走路三心二意,说话顾左言它,你好好看看可怜的地板,你把它折磨了一通,然后转头对我说,你摔痛了。”

方子衿搅了搅手指,自顾自撑着地面站起身,“我没事了。”

林青青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回过神,抓住方子衿的手腕,少年茫然地抬头看她。

“你不痛吗?”林青青问。

方子衿视线落在林青青的手上,抬眼看了看她,偏头看向别处,用沉默和脸色报复林青青刚刚的‘见死不救’。

没在方子衿眼底看到血色,林青青收回手,确定他是真的对她免疫了。

而在一个时辰前,影七带着方子衿从石梁落下时,他的眼白还是红的。

方子衿正是因为这件事,一路上才频繁让她扶?

对她一个人免疫,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林青青暼视少年的侧脸,少年以为她收回了视线,又暗搓搓地转眸看过来,和林青青的视线对个正着。

方子衿在林青青眼中看不到一丝暖意,神经紧绷起来,及时承认错误:“对不起,我不会再摔倒了。”

林青青点头,换上软鞭,鞭尾系在方子衿手腕上。

方子衿手掌还残留长鞭打过的红痕,下意识躲开鞭子,注视林青青的眼睛,而后逐渐想起上次鞭子救了他,又把手伸出去。

所幸林青青不会因为他拒绝过一次就和他闹脾气,该系的鞭子还是会毫不犹豫给他系上。

少年没意识到林青青用鞭子栓住他,是怕他出事。林青青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不愿意回答的问题,一开始便有答案。她从把方子衿带进来那一刻起,就没想着独善其身。

他们踏入一道石门后,石门猛然关上,失重感传来,方子衿在危急关头推开林青青,只有他一个人落下地洞。

林青青手臂被方子衿的力量震得失去知觉,她几乎在转瞬间切换一只手拉住长鞭。

方子衿双腿悬空,后背撞击在尖刺上,一根泛着银光的钢箭洞穿他的肩膀。

他手臂脱力地任由长鞭拉扯,发现下方挤挤挨挨爬行的毒蛇,脸色惨白如纸。

影七被关在石门之外,林青青半只手几近骨折,能用的左手又使不上力,在方子衿的体重拉扯下,身体慢慢向下滑动。

少年太疼了,疼得只有眼泪,没有哭声,泪珠扑簌扑簌地滑落脸颊,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呼唤声,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从他咽喉抽离出来:“哥哥……”

方子衿看着长鞭在林青青手中缓缓脱离,压制住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对不起,我又摔倒了,哥哥能不能不要丢下我,我害怕。”

不至于此。林青青用尽所有力气抓住长鞭,手指指甲在握柄留下一道深深的刮痕,她在心里说道:我们一个是主角,一个是反派boss,不至于陨落铜雀台。

刺啦一声,长鞭握柄断在林青青手中,她失神地望着一截握柄,踩着石壁上的尖刺飞身而下,甩出绳索,缠绕在滴血的钢刺上。

地洞下爬行着数不清的毒蛇,林青青取出携带的瓷瓶,咬开木塞,将瓶中的硫磺尽数倒出,毒蛇受硫磺刺激,慢慢分散开。

方子衿身下蔓延着殷红的血泊,泪眼朦胧地望向石壁上轻身飞下的林青青,白袍银饰,微卷过的黑色长发飘然落下,发链带出一道银色流光,仿若降临凡尘的仙人。

但他却无心欣赏,张了张唇,嘴角幅度深深浅浅,带着某种阴寒的气息:“原来哥哥会飞啊。”

林青青见他脸色正常,能坐起身,四肢也没有不协调的地方,压抑的情绪一瞬间得到缓解,伸出手,哑声道:“我带你上去。”

少年没有拉住林青青,只是仰着头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