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

唐僧蹙眉问道，其余人也俱看向了高才。

高才抹了抹泪，抹了抹汗，缓了一会儿，这才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说给诸位听。”

“这得先从我们三小姐说起。”高才道，“我们三小姐年幼时，不幸被刮花了脸，留下了痕迹。这本是教女子黯然神伤的事，我们三小姐却越挫越勇，不以此为羞。”

“后来，三小姐的疤痕越来越淡，都可以用脂粉盖过。要我说，我们三小姐天生就是女中诸葛。这不仅家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竟连高老庄数十年来的不良风气都改了。”

“有三小姐这个例子在前，高老庄也不讲究什么女子要安于室内，相夫教子了。虽然还是有些流言蜚语，但更多的是赞誉。”

“老爷本来想培养寄养在家里的表少爷，后来动了心思，要将产业交给三小姐，于是决定招个赘婿。”

“年方二十的时候，三小姐成婚了。姑爷虽是白丁，夫妻恩爱，彼此情浓，也算神仙眷侣。婚后，多亏了三小姐和三姑爷，自我们府邸始，这风气好得更厉害，女子的拘束更少了。”

“谁料，三年后，这卵二哥横空出世，一口咬定我家姑爷是妖怪，还将我家姑爷变成了肥头大耳的猪妖。之后，我家姑爷踪迹难寻。”

“这卵二哥，实际上，不过是个蟒蛇成精的大妖。”高才继续说道，“这大妖厉害就厉害在，擅长蛊惑人心与制造假象。”

高才说：“庄上几乎所有人都被他给蛊惑了，连我们家太公也是。这大半年里，高老庄全都信奉着这蛇妖，尊称他为蛇仙或者卵二爷。”

“妖魔惑人，流言蜚语多如牛毛，直冲着妇孺来。每隔一个月，便有成亲拜堂的新娘子不见。渐渐地，高老庄风气越来越差。”

“我们三小姐是所谓‘猪妖’的夫人，是经常抛头露面的，又是让妇人家改变的关键。自然，街坊邻里们说三小姐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我家三小姐仅仅是不信卵二爷，便被老爷关进了内院之中。”高才叹了口气，“我明面上是替太公寻找除掉猪妖、让三小姐醒悟的能人，暗地里是为了寻找诸位。”

“我家小姐说了，这蛇妖凶狠，且见不惯新婚夫妻或恩爱夫妻。唯有从东土来的能人异士，才能够除掉我高老庄蛇妖的这一大患，否则，我高老庄永无宁日。”

“我说高才。”悟空拍了拍他，忍不住逗逗他，“你怎的那么相信你家小姐说的话，保不齐，你家小姐才是被妖精迷惑的那个呢。”

“你这人，莫要胡说！”高才急了，拨开悟空的手，跺了跺脚，“你要知道，以前整个府上，没有一个敢不听三小姐的，只可惜……”

高才萎靡地耷拉下眉毛，有些失落：“算了——几位长老，快些去罢。”

如此，几人也不耽搁。

唐僧骑着白龙马，李明达骑着食铁兽，悟空和高才步行，行了七日，终于到了乌斯藏国高老庄地界。

一入这高老庄，几分妖异之气扑面袭来。再听听街坊邻里间的荒唐之言，师徒几人恨不能将耳朵塞上。

那厢茶棚里几个坐着吃茶的，穿得一般，却恨不得自己说的话都能听到，扯开了嗓子吼。

“哎我说，高太公家的丑八怪放出来了吗？”

“当然没有，身为女子，不安于室。三年前，她放着好好的表哥不嫁，偏偏选了个赘婿，真是害人不浅……”

“她竟敢和妖怪私通，要不是卵二爷侠骨仁心，宅心仁厚，让那猪妖在光天化日之下显形，还不知道那猪妖是怎么祸害人的呢。”

“就是，就是。”

“我曾见过高家的表少爷一面，温润如玉，性情极好，又十分体贴。我若是高太公，早就将这个外甥认作嗣子，将家业都赠予他了。我若是那丑八怪，早就眼巴巴嫁给他了。”

“这丑八怪，是个蠢的。”

“哈哈，是极是极。”

李明达的指甲掐进肉里，真想上去缝了他们的嘴。什么污言秽语，简直脏了耳朵。这要是在大唐境内，她定要给这些蛆虫们一点颜色的。

“师妹，莫气，你瞧——”悟空抬手，轻呼了口气。只见不远处那几人，忽然间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纷纷捂着肚子，匆匆地丢下钱，就跑开了。

唐僧在边上，将悟空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他微微皱眉：“悟空，你……唉，罢了。”想了想，他又不说话了。

流言猛于虎，万不能就这么毁坏一位姑娘的清誉。是以，方才那几位施主，当罚。

几人又往前走，看见一个老婆婆在外面，虔诚地对着一座小雕像拜着，口中念念有词：“卵二爷保佑，卵二爷保佑，老婆子的儿子儿媳要成亲了，可千万不要被那猪妖搅和了。”

“婆婆，这是何意？”李明达上前几步，在老婆婆身后问道。

老婆婆转身，瞧见是位清丽的姑娘，她放下心，说道：“这大半年来，那遭瘟的猪妖偶尔要来掳走新娘，老婆子的儿子婚期将近，老婆子害怕，是以日日叩拜卵二爷的雕像。”

“附近的人家也是这么拜的吗？”

老婆婆点头。

“这大半年里，有多少位新娘被掳走了？之后，这些新娘寻到了没有？”问出这个话时，明明是早春天气，李明达的腿脚却突然冰冷。

老婆婆叹息了一声：“约莫十位，都没有寻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庄上的人左思右想，想来是因为她们自己不检点，所以遭了罪。”

李明达心里一凛。

这是什么话，从她一路走来看，这里的风气习俗全然是压抑女子、诋毁女子的。这高老庄比她想得要更可怕些，这卵二哥，恐怕就是幕后黑手。

李明达暗暗思忖，一不留神，就让这老婆婆看见了她身后的师徒一众。老婆婆当即腿软，惨叫一声：“怪物啊！”

李明达赶忙扶住老婆婆，悟空跳上前去，与这老婆婆细细分辩道：“怎么是怪物？你再瞧瞧老孙？”

老婆婆此时心惊万分，哪里还能接话。

还好李明达机智，拽了拽悟空，随后，李明达对老婆婆和声和气地说道：“婆婆莫吓着了，我们是做杂耍的。你看，他的这些毛，一扯就掉了。”

说着，李明达扯了悟空手背上的一撮金色毫毛。悟空一向对李明达没奈何，只好面无表情，任由李明达扯毛。

老婆婆这才缓过来，带着那尊小雕像，回到了屋内。

师徒几人也由高才领着，继续前行的步伐。走不多时，已经到了高太公府邸门前，当真是气魄恢宏。红瓦墙，金屋顶。

而高太公，一早就得了高才的消息。师徒几人这走马逛街的，早就被高太公知悉。于是，高太公带着高夫人，与他家的外甥高表少爷，一齐等着师徒几人。

这说来，李明达年岁合适，俏丽温柔，最能打消他人疑虑。而师徒几人，恐怕会吓着人。于是，师徒几人在后面等着，李明达则上前一步。

李明达与高太公行礼后，说：“我等奉王命，从东土大唐而来，前往西天取经。欲在贵府叨扰几日，顺便替贵庄解了祸患，重立乾坤，您看，不知可行否？”

说完后，李明达便坦坦荡荡地看向这高家三人。而高家三人，也在看着李明达。

高太公眼有疑虑，畏手畏脚。高夫人低垂眉目，不敢抢过话。倒是这高表哥，看着虚弱，披着大氅，眼中却精神奕奕。尤其听到“解了祸患”时，眼神一厉。

果不其然。

高表哥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李明达一番，有些煞风景地说出了一句：“不知姑娘，怎的不带帷帽？”

帷帽？

高父高母看李明达的眼神瞬间变了。

“各地风俗不一。”李明达微笑着，“在外行走，帷帽多有不便。”

“哦，是这样啊。”高表哥点头颔首，轻咳一声后，看向李明达的后方，又说道，“想来，姑娘是师徒里唯一的女眷了？”

“自然。”李明达微笑着。

她暗暗记着——朦胧不清，祸水东引。看着清清白白的问话，实际上，眼巴巴地想把脏水泼到别人的身上去。

高表哥先是咳嗽了两声，有昏厥之相，多亏旁边仆人扶住。他看向高太公，温声建议着：“舅父，外甥瞧着这些人着装古怪，又是高才仔细找的，想来是能让翠兰表妹回心转意的。”

这叫什么，温柔刀，刀刀割人命。

“只是……”高表哥停顿了下，“外甥不知，这是不是个好方法。万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怎生是好？再说，怎么是这位姑娘来回话，也不知她的父母是如何教养的——”

“刷——”

说时迟，那时快，李明达一下就拔出身上佩剑，剑锋直直地指着高表哥的喉结处。高表哥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口水也不敢咽下去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见下回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后土叨叨叨】

高老庄篇开始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