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尖锐的报警声中，森仰着头靠在轮椅上，把盘发的夹子摘下来，一头长发像羽毛一样垂落在半空中。

真是奇怪，这个时候她本应该害怕的，心里却没有任何恐惧的情绪，相反还十分有兴趣。基地的守卫者们和特战队的战力谁强谁弱，她真的很好奇，假如再加上威尔第养的那群小可爱，战况会怎么样呢？

森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在严厉的教育和期望下长大，过于压制了自己的本能，那不是什么特殊的本能，那是路边抓到两只小虫，都会放在罐子里让它们争斗的兴趣。

有谁不喜欢做游戏呢。

只不过有的游戏要以性命为代价。

基地里枪声和爆炸声不断响起，侵入者有的和基地的守卫者战斗，先头部队却已经潜入到了主实验室，几十个特种兵拿着枪，把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围在了一起。

领头的人走上前，摘下蒙面，头盔下露出几缕灿烂的金发，正是可乐尼洛：“果然是你这个家伙，威尔第。”

科学家皱着眉，丝毫没有惧怕，只有不耐烦：“哼，我早就料到你们会来，试试我专门为你们准备好的大招吧。”

他沉下腰，胳膊摆成伦巴舞的起始动作，抬头望天，高喊道：“天怒神雷——”

森打开电力控制室的门走了出去。

经过数天的休养，她的腿已经差不多可以走路了。朝外面看了看，走廊里空无一人，她轻手轻脚地迅速往中心处连接地下的大门走去。

主实验室。

外面的枪声还未停止，包围圈里，名为可乐尼洛的军官收起了自己砸在科学家后脑勺的枪托，在他还没喊完那四个字时就果断终结了那一听就不妙的大招，“名字太长了啊笨蛋。”

他随即招呼手下开始抓人，就在此时，主实验室的四角忽然喷射出大量的白色烟雾，迅速充满了整个空间，外面的走廊也不例外，几乎避无可避，吸入的人立刻倒地。

特战队的队员东倒西歪，立刻摸出来防毒面具。“没用的。”科学家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扶了一下滑落的眼镜，笔直地站着。他的后脑勺很疼，但此时为了形象，他选择不去揉：“这是我特制的迷幻剂，无孔不入，只有提前吃下兴奋剂才有抵抗力。”

他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起的名字非常完美，只有动作需要改进一下。”

可乐尼洛躺在地上，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他们全部倒下，威尔第转身在操作台上按了几下，才转过来居高临下地勉为其难继续解说：“我已经启动了自毁程序，这里半个小时后就会被炸为飞灰，当然，对于我来说有价值的东西我会带走的，不过，那并不包括你们，想抓我还是再等个十年吧。”

他戴着眼镜的脸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阴森，随即招招手，倒在地上的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有几个站了起来，开始将珍贵的实验数据拷贝下来带走——地上仍有昏迷不醒的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如科学家刚刚所说的，他只带有价值的东西。

威尔第带着自己的人向外走去，在基地下的海沟里，他们的船只已经被放下来，只待他们逃生。

夜间的海风很大，船只随着海浪不断地上下起伏，威尔第从基地里出来，海风吹得他身上的白大褂不断地随风飞舞，他看了一眼怀里同样昏迷不醒的少女，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抱着她纵身一跃跳到了船上。

森陷在昏沉的梦境里，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前往基地底下时吸入了不明气体昏迷的，但却始终无法让自己清醒过来，反而因为愈发强烈的海风声带入了更黑沉的梦。

她恍惚又见到了海崖上的杀手，他冷漠而漂亮的枪法，就像是死神挥起镰刀。

她看不清他的脸，混乱的思维不断地交织重组，为各种猜想找着唯一的可能性，在梦境里，杀手抬起头来，是R的脸。

“还有多久到港口？”

是威尔第的声音。

森一听就直觉不妙，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白色的舱顶，还有充满室内的海风和日光，显然她已经不在基地里了。

只是看了一眼，她的力气就消耗尽了，疲惫得差点继续昏睡。森把自己从晦暗的梦境泥沼里□□，去想发生了什么。基地已经完了——毁在疯狂的科学家自己手里，她的爱丽丝也被留在了那里，随着那座金属堡垒一起化为飞灰。

无论是权威还是命令，什么都无法左右威尔第的行为，他只为自己的爱好服务，能够追随他的人，除非和他一样疯狂，所以基地里的绝大多数人都被他抛弃。

“药效还有六个小时。”外面站着的人走进了舱房，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弯下腰，手掌撑在她脸侧，毫无愧疚地道：“所以趁现在好好想一想，要不要和我一起步入科学的殿堂。你之前十八年的生活，不觉得太无聊了吗，森。”

森没有说话的力气，她望着威尔第的脸，只有想砸烂他的冲动，然后立刻跟这个人分道扬镳，永远都不要再见，或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她低低地咳嗽起来，脸上因此而起的血色凝结在苍白的脸颊上。

习惯了她平常非命令不合作看似温柔实则冷漠的脸，这样的盛怒反而诡异地取悦了他，他继续循循善诱：“我会给你看不一样的东西的，对于我们来说，那是一个未知的世界。”

他等着她的回答，虽然知道她现在说不了话，但他愿意用时间来等，此时外面的随从探进头来，他已经换掉了一身白大褂，穿着整整齐齐的黑色西装：

“已经快到了……啊，威尔第先生，您最好还是不要离森医生太近，在下听说森医生她……体术很不错的。”

船接近港口码头的时候，天上阴沉沉地下起了雨。码头上人不多，来来往往地走着，又有人向到来的船只投来警惕而打量的目光，森只是隔着窗户看了一眼，就被威尔第塞在了一只木头箱子里，落上了锁，而他自己也换下了那身显眼的白大褂。

随从将箱子抬起来，跟在他后面，码头上迎着微雨走来了数个穿着黑西装的人，那是来迎接他的黑手党，他下一个合作对象。

威尔第刚跟那群人会面，从他们身后，赫然驶来了几辆轿车，身手矫健的另一群黑西装没多久就将他们包围。

威尔第没说话，他的合作对象派来的接应他的领头人脸上的表情不妙，看来来者不善。

“彭格列。”他道。

对面跟他对峙的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留着没怎么好好梳的短金发，衬衫领口散乱，双手更是随意地插在裤兜里，裤子和衣服上都有尘土的痕迹——显然是刚刚不知跟谁打了一架。虽是如此，他神态却很严肃：“我们接到报告，阁下擅自带了非法武器入境，抱歉，我们要检查一下。”

“你们违背了规则。”领头人怒道，他还没傻到和这个人打起来，毕竟他是彭格列升起的新星，被称为“狮子”的少年，惹了他，就是得罪了西西里最大的罪恶家族。

但他也并非毫无胜算，他身后的家族影响力也并不小，在体量大的两个势力对碰之时，约定俗成的“规则”，就是双方必须都遵守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金发少年咧嘴笑了一下，知道他在想什么，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差点被揉烂的纸：“很可惜，这个港口刚刚属于我们了，所以，我们有这个权力。”

他的目光往领头人旁边的家伙看去，说实话他并不太在意箱子里装了什么，在意的是这个疑似西西里头号疯子威尔第?奥贝尔托，这个家伙用看东西一样的眼神看得他后背发毛。

看着眼前的转让声明，上面扣着两大家族的纹章，还有彭格列特殊的防伪标记——不断跃动的火苗，领头人的眉头皱成了疙瘩。在战争扩散局势紧张的现在，西西里的港口已经关闭了不少，他的家族是有港口，可全都在岛的另一侧，绕行说不定就会遇到危险。

“我们不可能让你搜查。”领头人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忍让：“那么告辞，我们不从这里进，你们也就管不着了吧。”

金发少年眼神冰冷下来，的确如此，规则就是这样，但对方越是拒绝，就证明里面越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他想不出有什么除了直接开火的方法，就在此时，他听到他们的箱子里传来疑似挣扎和咳嗽的声音。

是人。

金发少年冷冷问道：“你们装了什么？”

“抱歉，活人并不在黑手党的违禁品之内，你们无权检查。”领头人扶了下帽檐，得意地勾了勾唇，金发少年上前一步，兜里的手也伸了出来。“家光。”不远处的车子里，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他说得没错。”

在箱子里被憋得呼吸困难的森听不懂外面那群人的意大利语，但唯独对这个声音很熟悉。

她现在只有这个选择可以试一试，可她还不能说话——森将手指曲起，用尽力气敲了敲箱壁。

放她出来——这是十多天以前，她在逃亡遇到R时，跟他约定的暗号。

箱子被抬起来，朝着海面移动，然而还没走几步，坐在车里的人开口了：“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