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时候，温柚没有出门。

一周的密集攻势，总是有人需要缓缓的。

当然，这个人不是她。

空旷寂静的琴房。

温柚闭着眸开始练习大提琴，练着练着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拿出手机开始录音。

到了周一，班上同学两天不见如隔三秋。

大课间的时候一阵喧哗。

温柚看了眼窗外，年纪主任还在四处晃悠。

她起身，走出教室。

三楼的走廊一如既往的空旷，温柚走到办公室。

老班不在，不过没关系。

12班班主任在就行了。

“你们班主任去八班了。”12班班主任以为温柚是来找老师问题目的，便好心提醒了一下。

温柚垂眸看了一圈，然后将视线放在办公桌上那一整摞作业本上。

她捏了捏手指，有些紧张的开口：“老师，这个是要带到你们班教室的吗？”

12班班主任看了眼她指的方向，点头：“是啊。”

温柚又道：“老师，我现在可以帮你送过去吗？”

她说完，又低眸模样腼腆。

“我想去12班找个人。”

12班班主任扭头看她，这个是优秀学生，说找人肯定就是真的有事。

于是她大手一挥，道：“行，那就麻烦你把它放在讲台上了。”

温柚弯唇，抱起那摞书说了句：“谢谢老师。”

五楼的风景依旧活跃热闹，一群对学习成绩不在意的学生下课了就在各个班窜来窜去的。

温柚上来，走廊寂静了一瞬。

她神情平静，抱着书，走向12班。

12班已经是她第二次进了，班里的男生视线都忍不住的往讲台那边瞄。

在察觉到那道熟悉的冰冷视线后，温柚没有回头，只是径直的走向讲台。

等将那摞书放在讲台上，她才抬眸，漂亮的眼眸在班级里转了一圈，然后锁定在了某处。

教室的后方，墙角的位置。

少年一个人单独坐在那里，他没穿校服，身上只有一件暗灰色的休闲服，或许是受身上气势影响，他周围的环境都显的阴暗了不少。

教室里一大半的人视线都停在温柚身上，他也不例外。

面无表情的，眼神冰冷。却一直没有移开视线。

温柚只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来上学了就抬步走向了另一边。

“陈怡？”她停下，用指尖敲了敲女生的桌子，弯唇笑道，“是你的名字吗？”

桌位上的女生带着黑框眼镜，神情有些胆怯。

她看见温柚朝着自己走来，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听见温柚跟自己讲话，又缓慢的将头抬起。

“是，是我。”

温柚弯腰，压低了声音：“那天在赛马乐园，我见到你了。”

陈怡抖了抖身子，神情惊慌的看着她。

温柚直起身，视线扫过角落里的那道身影。

她又道：“中午放学的时候，我在三楼等你。”

陈怡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点头。

大课间的时间过的很快，温柚不能久留。只是在走前最后看了眼夏斯已。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关注，这般毫不犹豫，目标明确的动作自然也是。

有人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这个方向看的是夏斯已便不在关心。

异类，哑巴，并且太孤僻了，转学两个月来班级的次数屈指可数。

估计到现在也就只认识班主任一人。

更不可能…认识温柚。

11：30

放学铃声响起。

温柚站在三楼楼梯间，这个地方能轻松的看到楼上下来的人。

等人流高峰期过去，陈怡抱着书包走了下来。

温柚打开手机，控制着时间问道：“那天，是周微苒让你拖延我时间的吗？”

陈怡沉默了半响，没有说话。

只是面上闪过一丝心虚和慌张。

温柚挑眉，意识到这位不是个完美受害人。

但是没关系。

“前天，我看到了你被人欺负。”温柚换了个话题，又说，“为什么不反抗呢？是有什么把柄在她们手上吗？”

她的语气很温柔，安抚人心的效果很好。

陈怡摇头，声音很小：“没有把柄。”

温柚看着她，没说话。

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好人。

她有原则，有底线。但是遇到一些没原则没底线的人，她也可以变得和她们一样。

“我有她的把柄。”

陈怡抬头，似乎不明白温柚是什么意思。

温柚只留下一句：“你以为你只需要忍耐这最后半学期，可惜阴影是一辈子的。 ”

“人总是要学会反抗的。”

走廊里的人已经走光，她的声音回荡在其中，温软坚定。

陈怡抬头，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可惜温柚没有给她机会。

楼梯传出几声细微的脚步声，片刻后，有人一步一步的走下。少年身形高挑，暗灰色的连帽衣戴在头上，只露出额间的一点碎发。形状锐利的丹凤眸被帽子覆上一片阴影。

只有冷白的下颚和淡色的薄唇清晰可见。

他步伐沉稳，走到三楼的拐角处时并没有停顿，像是没看到两人一样目不斜视的继续下楼。

温柚眯了眯眸，对着陈怡说了句“再见。”

然后抱着书包，小跑着跟了上去。

“夏斯已，你等等我。”

她开口，可前面的那道身影并没有放缓速度。

只在二楼的拐角处撩起眼皮，没什么情绪波动的看了她一眼。

“你走的好快，伤口不疼了吗？”

温柚走到楼底，才跟上他的步伐。

夏斯已面色冷淡，薄唇似乎比之前缓和了一点血色。

那天温柚看过他的身材，是属于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的。所以这会儿隔着衣服也看不出他有没有裹纱布。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出校门。

校外一片空旷，几乎没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了，但是有染着黄毛的混混。

温柚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稍顿片刻后就朝着夏斯已的身边靠了靠。

夏斯已侧眸，眉心动了动。

“是那天堵我的人。”温柚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表情紧张，“我害怕。”

她噙着眉，我见犹怜。

但夏斯已只是停留了两秒，就收回了视线。

也没说要做什么。

继续面不改色的往前走。

那几个混混很明显认出了温柚，也认出了夏斯已。

他们站了起来，双手插兜却没有过来。只是眯着眼打量着两人，似乎在警惕着什么。

温柚敛眸，她贴在夏斯已身侧，距离是属于在学校里会被教导主任抓住挨批评的距离。

校服很薄，夏斯已的连帽衫也很薄。

两人的胳膊偶尔会碰到一起。

这一小段路程，每次碰到夏斯已都会僵着身体警惕的看一眼温柚。

像是什么碰一下就会死的贞洁烈夫一样。

等两人路过混混面前时，夏斯已停了下来。

他什么都没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混混的眼神带刺的冰冷。

温柚顿住，站在他身侧黑茶色的眼瞳闪过一丝惊讶。

她在思考夏斯已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帮她威震这些人吗？

那些混混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本来就恐夏斯已，但是又清楚的知道他是什么性子。

刚刚几人心底还在思量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上次的事到底是不是意外。

这会儿就已经被他明晃晃的被警告了。

几个混混互相对视一眼，也没自讨苦吃转身就走。

然而等他们走后，夏斯已动身，没有犹豫的走进他们身后的那家超市。

他买了一瓶矿泉水。

“你很渴吗？”温柚问。

夏斯已无言，他扭开瓶盖喝了一口。

伴随着吞咽的水声，坚硬的喉结上下滚动。

应该是渴了。

所以刚刚只是巧合，他并没有打算帮她警告那些混混。

真的是这样吗？

温柚敛眸，笑了笑。

她不知道，夏斯已应该也不知道。

这次温柚没有去嘉禾餐馆，她走出巷子对着还没停下脚步的少年摆了摆手。

“夏斯已，下午见。”

她笑的明媚，全然不见刚刚的胆怯。走得也丝毫不留恋，背影与那天的白裙少女重合。

夏斯已黑发下的瞳孔暗了一瞬。

下午的时候温柚并没有去找他。

她抱着大提琴回到班级，校庆的时间是这周日。

还有七天。

她还没有选好拉哪首，这个选择权以往都是给荔稚的。

这次得变一变了。

“温柚，你今天也要去那家店拉大提琴吗？”

班上有人问道。

温柚点头，浅浅笑了笑说：“你们也要去吗？”

然后的结果就是一群少男少女再次浩浩荡荡的走向饭店。

本来大多数人就不想回家吃饭，这下更有理由在外面吃了。

温柚脸色不变，想了想。

这样也行。

她不确定夏斯已今晚有没有来，他有可能会去医院，也有可能会直接回家。

但是不管怎样，琴是要练的。

饭店里，蓝白一片。众人目光汇集处，少女独坐一桌。

大提琴的音色浑厚丰满，旋律深沉。一声一声蜿蜒而上。

一楼与二楼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夏斯已坐在椅子上，帽沿压低，只露出苍白的下半张脸，看着与往日一样冷漠。

“最近吃了什么？”

顾医生一如既往的金丝边眼睛，双手交叠。

【面，饭。】

夏斯已伸出指尖，敲了两下。

“面好吃吗？”

顾医生又问。

夏斯已没有回答，好吃代表着喜欢。

喜欢，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偏好了。

“上次我问你在一中有没有遇到什么不可控的事，你说没有。”

顾医生对于夏斯已的一举一动都很敏感，上次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夏斯已思索了两秒。

就说明是有什么事发生的。

只不过对他目前而言的影响力不大。

“那这次呢？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可控的，疑惑的事或…人？”

他的声音落下，少年并没有什么反应。

大提琴的乐声却在这个时候传进二楼，声声入耳。

夏斯已侧眸，窗外风铃摇曳。

两道轻灵的乐声混合着响起，他沉默半响，敲下几个字。

【没有。】

顾医生看了眼时间，半分钟。

他思索了三十秒，却还是给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