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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雨有些慌。

夜夜做梦也就罢了，昨晚就更过分，从文字忽然变成男人，还是一个正在洗澡的男人。这不得不让她怀疑，她是不是误进了什么聊斋异志，比如什么书中颜如玉之类的。

为了不再胡思乱想，宿雨开始给自己找事情做，找着找着，没想到麻烦会找上门。

“蔡尔德小姐，我进来了。”

裟罗国葬礼繁琐，为了满足落葬要求，蔡里德和陈昭昭都恢复了裟罗国原有的身份，连带宿雨也改了名字。

蕾丹娜是负责照顾宿雨的护工，推门进来后，笑道：“蔡尔德小姐，该准备做理疗了。对了，我方才经过护士站，看到有位先生在打听你的名字，估计再一会儿护士站就会打电话过来咨询。”

宿雨此时正在窗户旁蒙着眼睛做瑜伽，闻言立即站起身来：“他有自报身份吗？”

“这倒是没有，不过我瞧着他长相非常出众，看起来非常年轻，不像是坏人。”蕾丹娜刚说完，床头旁的固定电话就响了起来，“蔡尔德小姐，需要接听让那位先生过来吗？”

“接吧。”都找到这里来了，估计她不见也没有办法。

果然是护士站打过来的电话，说是一位名为伊万·格里莫的男士请求见宿雨。

找的是艾雨·蔡尔德，对方的名字也是裟罗国的姓名，应该不是熟人，也不是苏家的人。

宿雨在蕾丹娜的搀扶下走到沙发坐下，等待对方的到来。

片刻，间隔整齐的敲门声响起，隔着门传来一个低沉冷淡的男声。

“打扰了，我是伊万·格里莫。”

“请进。”

门被拉开，紧接着是皮鞋踩踏在瓷砖上的声音渐渐放大，最终来到宿雨面前。

“你好，蔡尔德小姐，初次见面，我是伊万·格里莫。”

一股无法忽视的香水味儿迎面扑来，强烈的视线也落在宿雨身上。

她还蒙着眼纱，看不见来人的模样，但是从蕾丹娜那倒抽气的声音推断，这个人应该长相不差。便抬手示意一下，礼貌问道：“先生请坐。很抱歉，我并不认识你，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对方也不客气，宿雨身边的沙发凹下去一块，那股香水味儿更浓了些，紧接着声音低沉沉地开口说：

“我们的确不认识，但我外公是你爷爷蔡尔德先生的故交。蔡尔德先生临终前曾寄信给我外公，希望我外公能帮忙照顾他唯一的孙女儿，也就是你，艾雨·蔡尔德小姐。”

宿雨诧异不已：“我怎么没听爷爷说过？”

蔡里德生前没有提过，遗嘱里也没有写到，这点她十分肯定。以前倒是有听说过蔡里德有个在国外的好友，据说当时动脑瘤手术时，手术费用就是那位好友帮忙支付。

难道对方嘴里的外公就是蔡里德那位在国外的好友？

这时，伊万·格里莫笑了一声，语气中多了一分微不可察的讽刺：“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但我外公向来重诺，看到蔡尔德先生去世的登报消息后，要求我立即找到你。蔡尔德小姐，你可真让人好找。”

蒙上眼睛后听力超敏锐的宿雨，不太理解他礼貌背后暗藏的不友好是缘于何故。不过并不影响她表明自己的立场，“先生，麻烦转告你外公，多谢他的好意，但我已经成年，可以一个人生活，就不劳烦他照顾了。”

这回轮到对方愣住，好一会儿才听到他说：“你的眼睛，具体是怎么回事儿？”

“只是简单的视力矫正而已。”专业术语那么复杂，三两句也讲述不清。宿雨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抬了抬手，“先生，我还要去做视力恢复治疗，恐怕要失陪，你自便。”

机灵的蕾丹娜已经推来一旁的轮椅，扶着她起身。

宿雨在轮椅坐下，约莫冲着一个方向微微点头，道：“劳烦离开的时候帮忙把门带上。”

“等等！”

脚步声从她身侧传来，在她身边站定，声音冷硬：“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但前提是你必须向我外公提出取消我们的婚约。”

“什么婚约？”正打算滑动轮椅的宿雨一愣，不是简单的看望就完事儿吗？怎么还能扯上婚约？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装傻？蔡尔德小姐，我们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我能做到的——”

“稍等，先生。”宿雨抬手打断对方的话：“你刚刚说什么婚约？谁跟谁？”

伊万·格里莫冷笑一声：“我跟你。应你爷爷的要求，我外公做主，我们现在是未婚夫妻关系。”

宿雨：“？”

她不理解，但她大为震惊。

蕾丹娜见她不说话，弯腰在她耳边小声说：“蔡尔德小姐，这位先生好像是认真的，不像是开玩笑。”

我也听出来了。宿雨嘴角一抽，转念一想，这个人来找她的目的，也许就是这个，取消婚约。尽管他的话很可笑，但一不小心，真是蔡里德给她留下的好意呢？

想到这个可能，她有些无奈，“先生，我确实要去做理疗，可能得麻烦你稍等我片刻，到时候请你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究竟是什么情况。”

伊万·格里莫犹豫了一下，应道：“好。”

宿雨在蕾丹娜的帮助下离开病房，独留伊万·格里莫站在原地。

片刻，他才缓缓转身，打量病房里的布置。

十分干净整洁的病床，窗户沿上还种了好几盆绿色植物，往前地上还摆着一张绿色的瑜伽垫。再看他刚刚坐过的沙发茶几，茶几上也是同样的绿色盆栽，病房四周的边边角角也摆放着同款绿植。

不像是病房，倒像自己住的小公寓。

而这里，是他的未婚妻住的地方。

想到方才蒙着白色眼纱的女孩儿冲他露出盈盈一笑的画面，伊万·格里莫不再犹豫地转身，到沙发坐下。

茶几上还放着两杯白开水。

他鬼使神差地端过其中一杯喝了一口，一顿，又急急忙忙放下。

他坐错了位置，水杯也拿错了……

可心跳在加速，脸在充血，唯独没有……厌恶。

——

而正在拆纱布接受眼睛物理理疗的宿雨，并不知道自己的病房正在被人扫描光顾。

结束理疗后，蕾丹娜推她回病服，八卦道：“蔡尔德小姐，刚刚那位格里莫先生长得可真英俊，你没能看到真是太可惜了。不过他说他是你的未婚夫，等你的眼睛治好就能看到了。”

宿雨眼睛有些疼，闻言也只是心不在焉地说：“蕾丹娜女士，未婚夫什么的都是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可以不用那么早下定论。”

而且，听对方的意思，应该也是不满意她这个‘未婚妻’的。既然都不满意，那就解除，好办得很。

回到病房，那道强烈的视线立即落在她身上。

“麻烦你久等了。”

“你让我等了一个小时！”伊万·格里莫表示自己的不满。

“抱歉。”来到沙发边，她扶着沙发扶手坐过去，回头‘看向’蕾丹娜，笑道：“你可以先去休息，我和这位先生聊聊。”

蕾丹娜应道：“好的，那我晚餐点来叫你。”

等她关门离开，宿雨才冲身边的位置，笑说：“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了。”

室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就在宿雨以为没人在时，才听到伊万·格里莫语气僵硬地开口说：“我外公手中有和蔡尔德先生相互承诺的订婚书，并且经过了律师的公证……”

对方很快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

蔡里德临终前寄信叮嘱老友照顾宿雨，而这位老友重承诺，二话不说就把宿雨的未来揽了过去。

对，就是让他的外孙伊万·格里莫与宿雨订婚，而蔡里德竟！然！也同意了。

宿雨就这样多了一位未婚夫，并且蔡里德明显是忘记告诉她这件事情。

伊万·格里莫这会儿也已经看出宿雨对这门婚事的态度，后面的话多了几分商量合作的意思：“解除婚约不仅需要我们双方同意，还要我外公这个公证人认可。”

这种长辈包办婚姻的事情在哪里都屡见不鲜。

上辈子宿雨也有个被长辈指定包办的未婚夫，据说她那未婚夫长得极好，对她也不错，就是很可惜，她到死也没见过那未婚夫的模样。

没成想到了小说世界，她竟然还被包办婚姻。

宿雨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抱歉，我才知道竟然还有这种事情。你想要怎么做，计划好后告诉我，我一定全力配合。”

一顿，想到自己还有长期接受眼睛治疗，补充道：“我暂时不能离开医院，如果能双方签订一些协议就能解除婚约更好不过。”

伊万·格里莫沉默了三秒：“如果外公知道你正在医院接受长时间的眼部治疗，可能不会轻易同意现在解除婚约。”

这倒是。她动手术前期都要这样天天蒙着眼睛，老人家若是知道她正孤身一人在医院治病，肯定不同意解除婚约。

不过……

宿雨建议道：“这样，咱们先拟签订一份解除婚约合同。我们的婚约里面并没有涉及利益关系，不管你外公那边同不同意，我们双方作为成年人，都有权利自行解除婚约。”

伊万·格里莫难掩意外：“你确定这样可以使得外公那边的婚约协议失效？”

“难道你没成年？”

“怎么可能，我已经成年三个月。”

刚刚听她们说先生先生的，还以为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呢。宿雨为自己的错误认识感到抱歉，主动解释说：

“我爷爷和你外公签订协议时，是因为我还没有成年，爷爷作为我的监护人，有权利为我订下婚约安排我未来的生活。但现在我成年了，成年人有权利解除自己的婚约，尤其是在我们两个婚约当事人都同意，且不涉及任何利益关系的情况下。”

伊万·格里莫听完，显然是认同她的说话，只是探究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质疑：“你好像很了解这些？”

“啊，这个啊，可能看电视学来的吧。”其实是上辈子，她特意找人咨询包办婚姻解除的方法，只是方法问到了，没能执行，她人就死在了手术台上。

不过在小说世界里用上也不算浪费。

这时，敲门声响起，然后传來蕾丹娜的声音：“蔡尔德小姐，晚餐时间到了。”

宿雨不喜欢在病房里吃饭，住院以来，她一直都是和蕾丹娜去医院食堂吃饭。

应了一声“稍等片刻”，她转头对伊万·格里莫道：“那先生，今天暂时这样，你——”

“你为什么一直先生先生的叫我？”声音暗藏不满。

宿雨心虚地摸摸鼻子，总不可能告诉他，她没记住对方的名字吧？

像是猜出她的想法，伊万·格里莫咬牙切齿道：“我再说一遍，我叫伊万·格里莫，是你的未婚夫。”

“……前未婚夫，我们即将取消婚约了。”她小声强调，在对方没生气前，转移话题道：“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伊万·格里冷哼：“叫我伊万就好。”

“噢，一万。”这名字好，他儿子以后还可以叫一千，一百什么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听错了的宿雨，笑眯眯下逐客令：“我要去吃晚餐，你看要不……”

宿雨做了走路的手语暗示，希望对方能听懂看懂。

不想伊万直接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推了推轮椅，“要坐轮椅去是吗，我送你过去。”

宿雨以为他还想继续商量解除订婚的事情，“你那么着急解除婚约，那干嘛不直接找个律师咨询。”

“啰嗦！快点坐上来！”语气多了几分恼意。

这会儿倒是有点儿像十八岁的小男生了。宿雨摸到轮椅扶手后顺着扶手走过去坐下，斟酌片刻，问：“既然你那么着急的话，那你要不也在医院食堂用晚餐？吃完晚餐我们再谈谈解除协议的细节，条件允许的话，就直接把协议打印出来签了。”

“……最好是这样。”

这语气怎么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儿？难道嫌弃她效率慢？

不过他的意思应该是一起去食堂吃饭。

宿雨主动拨动轮椅，示意他出发。

轮椅很快被推动起来。

不一会儿停下，门被拉开。

等在门外的蕾丹娜惊讶道：“咦？蔡尔德小姐，你们这是……”

宿雨笑：“一万先生也和我们一起去食堂吃饭，麻烦你在前面带一下路。”

“哦哦，好的。请跟我来。”

蕾丹娜在前面走。

轮椅重新被推动，宿雨想继续刚刚的话题，头上就传来一道恼意十足的声音：“你非要加个先生吗？”

宿雨不解：“这不是裟罗国的礼貌吗？你也叫我小姐。”

“艾雨，我叫你艾雨，你叫我伊万，这样才叫礼貌。”

“也行，一万，你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当然，这是我外公给我取的名字。”

“你外公肯定是个非常幽默有内涵的人。”

给自己外孙儿取名一万的世上绝对少有。

食堂就在她病房楼层，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几句闲聊就到了。

走在前面的蕾丹娜听了一路，小心地打量了一下站在宿雨轮椅后的俊美少年，又看向一无所知的宿雨，欲言又止。

裟罗国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呼唤名字。

可宿雨不知道，而那少年显然知道，但乐而为之。

难道这就是未婚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