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1 / 1)

刘玉梅抓着自己的衣襟,夜风缓缓,吹开一片星辰。

她该怎么说?

宋景应当不知道,裴子路这人十分奇怪,他对兄弟仗义到一种奇葩的程度。当初,她和张之和留在雁都,便听说过此人的事迹。

当时在太学,落魄的陆玄因为宋景被人说道。隔天,就听说那些人被套了麻袋打了一顿。她从张之和嘴里听来,裴子路这人请了好几日病假不来。

一联系上,就知道打人的是裴子路。

刘玉梅觉着,这人把陆玄放在心上,能为他打人,自然也是见过宋景的。她常在深闺里,只见宋景一两面,再见也能认出。

更何况,是裴子路,陆玄的同窗好友。

她将自己知道的,捡了有用的说给宋景听。

宋景脸色微微发青,对着她还记得剧情,唯一得出的结论:离裴子路远点。

这人没准,真有点毛病。

要是为了陆玄,把她的行踪出卖了,那她好不容易甩掉的剧情可能又要重走。

她不会让这个可能发生。

有了刘玉梅的提醒,宋景心中默念,离裴子路要远一些。然,画面总在那日小藏山前停滞。

两人对视的那一眼里,有猜测,疑惑和熟悉。

刘玉梅柔荑搭在她的手背上,凉意刺得她回神,疑惑看去,那张苍白的脸露出一丝宽慰,“也不必过多担心,非重要事,东林县边军将领不能擅自离开。除了小藏山剿匪,裴子路押送匪寇进城外,我在这四年,从未见过他身影。”

只要不去东林县,不出城,宋景的身份就不会被戳穿。

“其实,我还有一个法子。”她默默收紧,眸色多了些许波澜,“你随我走吧。阿景,你既不想让陆玄找到,不如跟我走。我应当会回去雁都接上阿念,再去老家杜桥定居,那儿没人认识,我也会护着你。”

宋景对她来说,有救命之恩。两人身世相同,都被男人所害,刘玉梅心中起了阵阵怜惜。她想这辈子为了阿念,不会再改嫁。就寻个小地方,过了此生。

此时带上宋景,是还恩,也是着实为她考虑。

刘玉梅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计策,“阿景,若你依旧想以男装视人,不惹他人怀疑。我可以嫁给你。”

宋景扬眉,蓦然睁大眼,就连手也抽了出来,缓缓后仰。

刘玉梅话说的太快,甚至自己都没想清楚。她望着面前之人,面颊飘上一缕绯红,虚弱的直咳,嘴里还结结巴巴说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阿景,你我一同回去,正好绝了外头流言蜚语,也免得陆玄再起祸心。这不仅是帮我,也是对你来说,能回雁都最好的法子。”

“我为什么要回雁都。”宋景沿着杯壁慢慢擦过,指腹挤压,将血色洇去指甲。这下换刘玉梅愣住,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不回皇都,难不成要在这里蹉跎一生吗?

陆家对她做的一切,她真的半点怨言也没有吗?就算不想报复,至少也要露一面,叫那些人看看,没了陆玄她活得更好,之后在翩然离去。

就让那些恶人逍遥自在吗?

刘玉梅不懂,她看着宋景,试图劝服她。

宋景眼皮一抬,清浅笑道:“刘大娘子,你怎么还没明白我的意思。该是我的东西,谁都抢不走。不是我的,留着何用。陆玄休我,真要是想闹,我可以敲登闻鼓,让天下人知他欲无故休妻,薄情寡义。可我不想,只因这休书是我要他写的。”

“是陆玄休妻?不,是我休了陆玄。”

被这话惊的刘玉梅,合不上那嘴。她手指微蜷,无意中抓到了什么。她看着宋景气定神闲,不似说假。

女子休夫,并不是没有。

但通常来说,休夫后的女子都得被关大牢,承受代价。

宋景该不是为找回颜面,才这样说的吧?

刘玉梅私心里认定宋景这般说是为寻回一丝面子,毕竟陆玄为官途娶朝云,构造七出休她是事实。都是女子,她懂这种痛。

她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而是低头品茶。

原本宋景还想说说她的心路历程,看这样子也不好大再开这个话题。但在她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

和陆玄的这段关系,是原主提出结束的。

她快刀斩乱麻,并没有想要留在男主身边死缠烂打。思想上,是有可取之处的。但可惜的是,因为剧情的强制狗血性,被he套牢的大体框架不允许女主有新生活。

因为她第一个男人是陆玄,所以最后一个男人也必须是陆玄。这被称作双洁。

没人在意原主高不高兴再续前缘,也没人关心这些误会和矛盾全是男主一手造成的,因为要he,要sc,所以原主和陆玄绑在了一起。

她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剧情npc。

为陆家留后,牺牲自己,成全男主,成了必须使命。

原主应该也是不愿意的吧。

在她说出休夫这个词的时,明显胸口轻松一截。

如果,原主真的还在这具身体里,那她愿意带着无法改变剧情的原主娶看看另一个结局。

什么陆玄,什么孩子……

女人的一生不该只围绕着这两样。

离开小院,宋景心事重重。

檀娘和罗娘随在身后,离有三步远。

“景哥自见了刘大娘子,就魂不守舍。该不是,她想家了吧?”院里,罗娘耳朵灵,听到了一两声,尤其在刘大娘子喊着要嫁给宋景,她甚至吓了一大跳。

那会儿掐着檀娘的胳膊,差点叫哑巴都开了口。

檀娘比划着,[怎么可能,阿哥的家就是这里。]

雁都那个家,处处没有人情味。老夫人如铁公鸡,主君贪慕虚荣,娘子怎么可能会想回去。

不过,她担忧看向宋景。

她也好奇,娘子这是怎么了?

两人的影子融在一起,越靠越近。宋景走在前头,长长的影子远远近近。

风吹的衣袖鼓囊,宋景平日不爱穿宽袖,今日来见刘玉梅,特意选了一件宽袖窄腰的圆领袍。暗红团花绣花,胸前还有一只狸奴。腰间是革带,系着荷包香包。

她挺直背,贴着高墙走。

进西水街时,霜月坊外的瓦子热闹非凡。

喧闹的声,让宋景回头。

原本寂静的两道街,有了零星几个摊子。卖馄饨,阳春面,也有热腾腾糕点和冰凉的饮子。

“这里也闹腾起来了。”

“是啊,许久没这般热闹了。刚嫁过来那儿,这儿人更多,夜半了也没人睡,出来吃东西。累了就去瓦子看看戏,有钱的则进霜月坊……知县大人可是个好官,他来了,咱们这儿就不一样了。”

皎月藏乌云,星点落清河。

乌桕船上抱着木浆点头昏昏欲睡的船夫,听到声响茫然抬眼。没一会儿,又压了压斗笠,拢紧蓑衣,披天入睡。

风灯摇摇晃晃,偶听得几声蝉鸣。

宋景收回目光,附和说道:“沈大人确实是好官。”

这么短时间,解决了贼匪,又处理了县令。要说他是主角,宋景都信了。原本对他的印象是骚包不靠谱,这会儿她要好好反思自己。

想想,自己欠了沈知寒很多。

如果没有他,在破庙时,她就没命了;没有他,旧疾发作,也会没命,还有驿站那碗老鸡汤的恩情,她都还没还。

风倒灌进领口,她压了压衣襟,收回目光,同罗娘说道:“他先前帮了我不少,欠了人情还没还。”

“这人情一般来说,请客吃饭,送礼道谢,都是少不了的。但那头是知县,当官的门门道道又和我们这些市井小民不同了。景哥,我瞧你和沈大人关系很好,这人情不如就欠着。你麻烦我,我麻烦你,日后才好有往来。”

“堂堂知县,会麻烦我什么?”罗娘说的离谱些了,宋景摇头轻笑,并未开口指责说她不懂,她温和说道,“官民之间要有距离,离得太近,是会成为他人眼中钉的。不过你说的对,送礼道谢还是过于高调,等遇到了,请人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罗娘一想到沈知寒可能要来小院,双腿险些站不稳。

出了王山的事,她现在瞥见官就怕,嘟囔两句,脸色也跟朵菊花似的。宋景见了,无奈说道:“不在家请。”

请沈知寒,得去高档地。

她瞟了眼霜月坊,想着过些日子去打听打听,那块儿最低消费是多少。

回到家中时,宋景入了小屋。

檀娘和罗娘一间房,住在大一些的地方。

简单洗漱,宋景把明日要用的东西都提前备好,这才疲累打了个哈欠。她跨步找到木柜子简单组成的床上,倒头就睡。

与此同时,沈知寒坐在堂上,衣袖挥舞,一个杯子划落,发出巨大的声响。

南风看着碎了一地的白色末碎,将头垂下,直到脖颈传来疼意,才微微挺直。

缘何沈知寒会勃然大怒,南风斜睨一眼堂下跪着的安豹,不,准确地说是安豹的尸首。在将张之和带离青山县前,安豹不知怎么知道了他们的计谋,竟提前到了城门前。

他给张之和下了毒,南风抓住他时,这人竟混在一堆犯人之中躲在了大牢里。安豹见到沈知寒,得意忘形让沈知寒察觉不对,于是差遣南风立刻去寻张之和。

而安豹得知自己必死,便义无反顾吞了毒药。

“张之和如何了?”沈知寒摁着额角,好在路上有人闹肚子,停了一日未行,留在了牛头县。南风找到时,张之和已送医。

南风回神,道:“送得及时,没死。”

沈知寒猛地拍在桌面,如玉的手瞬间发红。好一个谋划,如果不是途中衙役意外腹痛,届时张之和就会走上官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就是死了也怪不到安富海身上。

没了人证,物证又模棱两可。

他甚至都能想到,安富海会如何倒打一耙,黑白颠倒。

“南风,你护张之和回雁都。不要走陆路,从川山县埠头走水路,北上直去玉和江。”路程虽长,但能规避掉一些苍蝇,走的又是李军地界,安富海就算想查,也无从追踪。

南风并未立刻接过,“可太子殿下说过,臣必须护在您身侧,不能离开半步。”

沈知寒道:“爷的命,安富海取不走。你带着张之和离开,只要爷安稳待在城中不乱走,就没人能害我。”

看南风还犹豫,沈知寒立刻不耐烦啧了一声。

“南风,爷的话是不是不听了。到底三哥是你主子,还是爷是?”

“是……爷。”

听到这话,沈知寒满意点头,“既然这样,还不起身去牛头县。”

迟则生变。

南风点头,走前处理了安豹的尸体。

沈知寒坐在胡椅上,毫无半分矜贵样子。他撑着头颅,挥去鼻间的血腥气。南风去雁都一个来回,最快也要一个多月。

他在这段时间里,就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这身体受得住,嘴可熬不了。

不成,得想个法子改善县衙的伙食,不然叫他干巴巴吃粮食,咽不下啊。

外头当值的丁长安准备带人去外巡逻。

昏黄的灯与石灯照的院子亮堂堂,他佩刀,同衙役说话。

说道激情处,看大家的目光皆看向别处,敏锐的他转身,见两道幽幽目光如猫如虎。

浑身被吓得一哆嗦,灯缓缓提高,这才看清楚脸。

“沈知县,你怎的在这?”

沈知寒背着手,踱步间贵气自生,听到问话,他平和一笑,“丁捕头,你且过来,本官有事同你说。”

丁长安疑惑上前,便听到新来的知县说要重新请县衙大厨。

原本的厨子手艺不佳,但脾气执拗。前段时间,他们都开小灶把人气的怎么都不开火,厨房好久没有人气了。这会儿说要请厨子,丁长安自然高兴。

“明日就要,这……”丁长安拧着眉,“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找得到合适肯干的人。”

沈知寒这会儿提了一嘴宋记,叫丁长安瞬间有了主意。

他领了任务,决定明日找宋摊主说说。毕竟来县衙可是好事,比摆摊赚钱省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