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夜沉沉，清冷的月光洒落谷底，枯叶被风动的声音撩起，“咔咔”的摩擦声在四下无人的幽谷中显得颇为清晰。

幽谷的尽头是一处断裂式的半坍塌崖壁，崖壁的大面积脱落，露出一汪藏在山洞中的清澈泉眼。灵泉水潆洄流淌，顺着崖壁下的碎石裂隙渗透到地表以下，滋润着醉花林内的万物。

泉眼上方，氤氲的雾气近乎凝成实质。两朵靛色的花骨朵浮旋于水面，相伴相生，枝蔓随风摇曳生姿，空气中飘散着阵阵清香。

距离灵泉约有一里地，曲稚言藏身高树之上。在树冠的另一侧，身着劲装，墨发高束的清隽少年将腰背紧紧贴近树干，他的腰间悬着一枚皎洁的玉兰花式玉孚。

曲稚言本是不打算将陆冷惟带到这处战场，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陆冷惟无辜又娇弱，走两步道就要吐血晕厥，哪里经得起这种场面的摧残。

「娇弱，你说他娇弱......」

系统被雷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本系统真的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你可不可以好歹尊重一下他作为反派的人设？」

系统再三解释，没有情花蛊的干扰的情况下，陆冷惟隐藏的战力几乎可以同陈子铉相比。

最后曲稚言想了想，还是把陆冷惟带过来了，毕竟把他一个人留在帐篷里好像也不怎么安全。怕发生意外，曲稚言还送了他一枚保命的玉孚，系在他的腰间。

「以后没事少找我，我不是很想和你讲话。」

靛翎并蒂莲受天地精华滋养，每隔千年绽放一次，泄露的气息引来了大量妖兽的觊觎。

随着靛翎并蒂莲即将出世，灵泉附近盘踞的强大妖兽越来越多，一些弱小妖兽也隐在一旁，寻摸着浑水摸鱼分一杯羹。曲稚言估测，这灵泉附近的妖兽少说也有四十头。

揉了几下微酸的肩膀，曲稚言的双眼仍不忘追寻崖壁前的情况，清点起场内有威胁的妖兽。

泉边悄然出现一双阴冷的幽绿色蛇目。他的表情似哭似笑，血盆大口一点点咧开，腐烂不堪的青鳞紧贴树干，四只枯槁的人臂稳着奇粗无比的蛇尾缓缓向下滑落，所经之处仅余留粘稠腥臭的透明黏液。

碎石旁，赤须魔猿长有两米之多，嘴露獠牙，全身覆盖浓密卷长的鬃毛。它扁足一蹬，身形几个闪烁，视岩壁的陡峭如无物，轻而易举将自己全身的重量挂在凸起的碎岩上。

群兽之中，最惹眼的便是趴在泉眼正前方的那只雷纹蝎尾虎，山一般的身躯所连接的是蝎子尾节，浑身散发着强横的气息。只是它的后腿处有一道五寸长的齿痕，新长出的血肉泛着阴森的莹绿色，显然是中了毒。

曲稚言看来，在场的所有妖兽中，威胁最大的便是这三只。当然，修炼到这个境界的妖兽都有了一定的灵智，也不排除有妖兽隐藏在外域，暗中扮猪吃虎的可能。

池边突然闪烁出一道道夺目的白光，吸引了在场所有生物的注意力。天空响起震耳雷音，密布的乌云遮住了天光，四处弥漫着悚人的窒息。碎石迸散，泉水拔地而起，被风席卷成旋涡的形状，周围的灵气疯狂翻涌着向旋涡内部聚集。

孤月皎洁，笼罩浮于泉面的靛翎并蒂莲上。它的莲瓣晶莹剔透，纹路像是孔雀翎羽，清冷而矜贵。

兽群蠢蠢欲动，第一个按捺不住的是蛇人，身形如电，迅速逼近成熟的靛翎并蒂莲。

雷纹蝎尾虎自然不会让蛇人得逞，它挡在蛇人的必经之路上。蛇人眯起双眼，牢牢地盯着前方已摆出攻击姿态的雷纹蝎尾虎，吐出细长的信子暗暗警告对方。

无视蛇人的警告，雷纹蝎尾虎怒吼一声，霎时间，暴怒的雷霆舞动在整个幽谷。

蛇人如临大敌，蛇尾一甩，向后跃出四尺，但还是不甚被雷霆击中，割出一片焦痕。黑绿色的毒血从伤口处滑落，将地面上的郁郁苍苍腐蚀成一片荒芜。

几个回合下来，蛇人显然不敌对方，被雷纹蝎尾虎召出的雷霆打的节节败退。但蛇人分泌的毒液也不是摆设，两只妖兽撕缠起来，谁也不肯将这块到嘴边的肥肉拱手相让。

想瞒过那两只妖兽夺得灵植并不现实，赤须魔猿决定先联手解决掉威胁最大的雷纹蝎尾虎。察觉到两只妖兽闹出的动静，它粗糙的掌心凝起利锐风刃，率先向雷纹蝎尾虎发动了攻击。

被前后夹击，雷纹蝎尾虎干脆心一横，毫不犹豫地向蛇人径直冲去。

一场混战就此拉开帷幕。

边缘处，实力较弱的狼妖准备趁机摸入战场，它蹑手蹑脚地躲避风刃与雷霆，生怕引起战场中央几只大妖的注意。但这些大妖兽能在醉花林生存多年，又怎会察觉不到它的小心思。

迅疾的风刃卡住狼妖的视角盲区，咻的一声，风刃切过它的腿筋。狼妖吃痛，长嚎一声摔落倒地，像一只被厌弃的破布娃娃，鲜血直直飞溅出一尺之高。

场面一片混乱，对此，曲稚言不着急现身。等这群妖兽消磨完体力，才是她坐收渔翁之利的最好时机。

打了约一个时辰，靛翎并蒂莲散发的香气都散了不少，三只妖兽终于分出了胜负。

抓住疏忽，一道雷霆之怒绕至赤须魔猿的背后暴掠而至，不敢置信的表情凝固在狰狞的猴脸上，不过风驰电掣之间，它就被齐腰斩成两段。

风起，赤须魔猿的上身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向后倒飞而去。在地面翻滚了几圈后，它终于失去了生命体征。

蛇人并没有为短暂结盟的同伴复仇的打算，他本身伤势就不容乐观，再打下去，整条蛇大概率都会折在这里。肥厚的蛇尾愤怒甩向地面，蛇人发出怨毒地嘶嘶声，飞一样游回了丛林深处。

剩下的不过都是乌合之众，雷纹蝎尾虎昂起头颅走向泉眼，准备夺取属于它的胜利果实。

一道剑意伴随疾雷呼啸而来，毫无犹豫地直奔雷纹蝎尾虎的脖颈。它瞳孔紧缩，连忙向右侧闪躲，脸颊被划出豆大血珠，但也堪堪避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剑。

雷纹蝎尾虎愤怒吼向身后那道槿紫色的身影，压低前肢，做威胁意味。微微颤抖的躯体彰显出它不过只是强弩之末，但它的眼神依旧坚定，没有后退这个选项。

对视了两秒，曲稚言若有所思，从乾坤袋掏出两枚品相不凡的灵丹，丢到雷纹蝎尾虎身前。

雷纹蝎尾虎以为这是什么新奇的攻击手段，忙向后躲避，带起一道残影。

曲稚言知道它听得懂人类的语言，将声音放得轻柔，“这灵植我也非拿不可，你若是不想死，就带上这两枚丹药离开，它们能解你身上的毒。”

雷纹蝎尾虎警惕地向前迈了两步，轻嗅丹药。妖兽的嗅觉比人类灵敏的多，天生具有辨别药效的天赋。

确定了药效，雷纹蝎尾虎望了眼前的少女一眼，叼起丹药如脱弦利剑般向丛林跑去，生怕她下一秒后悔。

再没了阻碍，曲稚言跪坐在灵泉中，用提前准备好的浮光镊谨慎地掐断靛翎并蒂莲与根茎的联系。

靛翎并蒂莲已成为醉花林生态循环中不可缺一的环节，曲稚言没打算带走它的根茎，而是将其留在原地，千年后它将再次绽放。

陆冷惟走路轻悄悄，没有脚步声，像只大猫。他好看的眉眼中酝出疑惑的神色，问道：“你为什么要放走那只虎妖，你若是想杀它，它必死无疑。”

“它肚子微沉，战斗中也刻意避开了腹部的攻击，显然是怀了孕。”曲稚言将被泉水沾湿的裙角扯到身后，从善如流地回答道，“若不是如此，这场战斗早就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结束。”

陆冷惟垂下眼睫，冷淡的神情收敛了些，“这虎妖中了毒，这毒对它本身影响不大，但它的孩子一出生就必然夭折。所以它拼了命也要取得这能解百毒的靛翎并蒂莲。”

“既然有更便捷的方法达成目的，就没必要再多杀害几条生命。”曲稚言回答地理所当然。她斩杀过的妖魔已有百头，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但对一头不具有威胁，又怀有身孕的母虎，确实有些下不去手。

陆冷惟凝视眼前少女微微上挑的眼角，鬼使神差地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不怕它以后会害人吗？”

“又不是只有妖兽会害人。这世间，有时候反倒是人害人更甚。”曲稚言愣了愣，将处理好的灵植收入乾坤袋中，郑重其事说道，“世间生灵不因种族分高低贵贱，人并非高谁一等，妖魔也不是天生便罪无可赦。”

“再说了，没有人能预测未来发生的事。总不能因为担心有概率发生的事，就一直活得束手缚脚吧。”曲稚言站起身，身上衣裙已湿了大半，她略显困扰皱了皱眉头。

未待她站稳，两人的周围突然翻涌起污秽浑浊的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