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玲琅轩出来，霍蕊有些遗憾地说：“可惜那夜光杯了。”她是第一眼见就很喜欢，因为听说老板不愿卖，才特地将四叔请过来，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

钟莹看着前方男子松柏一样挺拔的身姿。他刚刚从玲琅轩往外走的时候，脚步是明显加快了。

“那郡主毕竟是一介女流，国舅爷总不好和她争抢。”

霍蕊叹了口气：“只好再看看其他贺礼了。”她祖父也没什么其他爱好，就是好点杯中物。

钟莹说：“好在离霍老爷的生辰还有十数日，我们再仔细找找，一定有比夜光杯更好的贺礼。”

这里是中心地段，离京师最大的书画铺子荟珍楼，就两条街的距离，来都来了，钟莹提议去看看，霍蕊和她一样，都是自小通读诗书的才女，欣然应许了。

二人到了荟珍楼，四下看着新到的画作、诗作。

先帝在世的时候，喜爱舞文弄墨，当时京师诗画之风大盛，后来霍权掌权了，武人当道，文墨气一下子淡了。直到一年前，肖衍亲政，他的喜好和先帝类似，喜爱诗词歌赋、书法绘画，鼓励京师多办文会，文人互相交流，互通有无，被打压了几年的诗画之风，一下子火星着风、死灰复燃了，

这当中才子辈出，最知名的就属韶华公子沈毓。

肖衍刚执政的时候，和霍权的关系还没现在这么差。年初元宵节的时候，皇帝在淮梁城中办了第一届的元宵节会，除了传统的花灯展，还有诗词对答、现场作画、骈文朗诵，那晚淮梁城中热闹极了，文人才子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连从不爱这些的霍国舅都参加了，给足了皇帝面子。

又有一人进了荟珍楼。

本来在给钟莹霍蕊介绍一副书法的宁掌柜，余光精准捕捉，以和年龄不匹配的敏捷身手，一下子缩到柜台后面去了。

霍蕊面露讶色，宁掌柜躲在柜子后面，双手合十，摇了摇，恳求她千万别出声。

那刚进门的俏丽少女，环视一周，喜形于色：“呀，这不是霍家哥哥和钟姐姐嘛！”

“郡主？”霍蕊有些惊讶道，京师都传这郡主不学无术、文墨不通，她怎也来这里了？

不过时月开口唤她哥哥，没戳穿她女扮男装的身份，霍蕊心中对人多了一丝好感。

时月高兴地走上前，亲切地握住霍蕊的手，抿嘴娇笑道：“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同霍家哥哥可真有缘，走到哪里都能遇上。”

她一边笑着，猝不及防踮起脚尖，身子斜探，伸手一抓！将柜台后蹲躲的老头儿拎了起来，笑眯眯道：“宁掌柜，您说是吧？”

“是，是，”被逮个正着，老头儿愁眉苦脸道，“郡主娘娘说什么都是。”

“我有件订好的画作，随宁掌柜去后面取一下，霍家哥哥你们慢慢看，有什么能入眼的，记我账上就好。”

霍蕊道：“这怎么行——”时月轻拍了她手背一记，一双笑眼弯弯的，在她耳畔轻声道，“姐姐收了礼，就是不计较时月先前出言不逊啦。姐姐菩萨心肠，叫我自惭形秽，日后化干戈为玉帛，得了空，我们时常走动走动。”

等到时月和宁掌柜进了内室，霍蕊说：“兰舟郡主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刁蛮，处久了，还挺和气的。”

钟莹语带深意地说：“她知道你同国舅爷的关系后，态度是大不相同了。”

放下帘子，时月将人一把推到墙上，一瞬变脸，从亲切和善到凶神恶煞：“东西呢！”

老头儿背抵着墙，看着近在咫尺的活阎王，欲哭无泪：“这王相公总共就那么几十幅画作传世，老儿我是四下搜罗，但凡还能找到的，都想方设法给郡主弄来了，当真是无能为力了啊。”

他不是隐瞒不给，是实在被榨干了油水，一分一毫都拿不出来了，否则哪需要像先前那般窝囊躲人，鬼鬼祟祟，有辱斯文。

时月眯起眼：“当真一副都没有了？不是打算囤货高出吧？”

老头儿闻言一脸被侮辱的怒意，气得两瓣灰白的八字胡一翘一翘的：“我们读书人是有操守的！”何况再多的钱，也买不来他这苦心经营的铺子，他一生的心血，尽付于此，要是真给这野蛮郡主拆了，想死的心都有了。

时月哼了一声：“谅你不敢。”

前朝田园诗人王蒙，仕途坎坷，宦海之上几番起伏，之后看破名利，辞官隐世，过起了种田摘茶的隐士生活，他的作品，多以恬淡细致的乡间生活为主，极富生活气息。

本来王蒙是以诗作闻名，诗作一流，画作只能算是尚可，远比不上诗作经典，在市场上也远不及诗作的售价。但名气是可以吹捧出来的，而价钱是与需求相关的，因为霍国舅喜欢王蒙的画，对王蒙此人的画作极为推崇，据说他家书房里一共挂着三幅画，都是王蒙所作。

所以王蒙的画，对于京师万千亟待拍霍国舅马屁的人来说，一下子成了稀世珍宝。

不光是售价飙升，而且你买不到，再多的钱也买不来。

在这个僧多粥少的时候，时月作为她爹宣敬王爷的马前卒，凭借高强的战斗力，好歹还捞到过几幅。

王蒙画作，原先散落在各地的沧海遗珠已经被源源不断送进大将军府了，剩下的作品肯定是越来越少，越来越难找了。

时月本人是觉得，霍权这人，真心喜欢王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一个前半生戎马，杀人如麻，后半生揽权，独断专行的人，说他其实喜欢种田，最喜欢恬淡的生活了，你能信？你敢信？

只不过人活着，总得有点精神，有点附庸风雅的爱好，有点让人家说起来，能自然而然夸赞的东西——

国舅爷，好一个淡泊名利、宁静致远的男子。

差不多就这意思。

“老头儿，除了王蒙之外，还有其他出名点的，喜欢画什么鸡啊鹅啊猪啊牛啊的画家么？”

“田园派的画家，虽然稀少，还是有一些的，比如前梁时期的赵胤，画功精湛，犹胜王相公，时人对其多有赞誉，他最擅长的是群像，最有名的画作《丰年记》描绘的就是秋收时——”

“行了行了，”时月对画史什么的完全不感兴趣，“你多去找几幅来，送到王府去。”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端午快乐哈！多吃几个蛋黄大肉粽咯咯咯咯

感谢薛妩筒子的营养液~

节日加更，晚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