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剑，叶离沐折回跟前，拿过识灵镜。
瞥一眼早已热闹喧天的灵盟，浅淡笑意自眉梢漫开。
“魔尊也会在意这些虚名？”
被人当面戳破，少女两颊晕开绯红，似被春风亲吻过的桃花瓣。她轻一哼，亮晶晶的眸底泛起嘲讽。
“你们仙门弟子真是笨，灵剑派姜卿玥尚且不论，可逍遥阁言攸宁会比本尊强？你已是逍遥阁最强的弟子，都不是本尊对手，她又凭何能排在本尊前？”
话确实如此。
叶离沐一时哑然，他虽从不入灵盟，但也能看出修为榜并非只论修为，只是尚不清楚究竟是何依据。
“不过是弟子间的玩乐。”
他收起灵镜，“仙门大比不可任你胡闹，尽快离开。”
“好啊。”白秋爽快应。
少女站起身，借着石台比他高出一截，背手俯视来。
“那本尊现在就带你下山。”
叶离沐无奈压下她欲捻诀的手。
“仙门大比第一场，是入万生灵境，入口有掌门封印，若想不惊动各派掌门，倒有一种方法。”
他挑起眉，清凌凌眸底融开笑意。
“就不知魔尊愿不愿了。”
白秋不解地歪头。
仙门大比的初衷是门派间交流，故比试不设门槛，凡是仙门，不论门派大小、修为高低，皆可参与。于是自大会前日，落霞与山峰齐平，便已有门派陆续抵达。
乃至入夜，逍遥阁仍比往日闹热得多。白秋被某人惹得不快，独坐屋顶，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弟子闹腾。
少年心高气傲，些许鸡毛蒜皮的事也能大动干戈。一柱香时辰不到，她便瞧过同宗修士切磋，为进浴房拔刀斗法，更甚者，论起风月也能争吵。
白秋唏嘘，只觉这些仙门小气又较真，不及她魔派丝毫。
檐下，楚熠在各处混乱里忙得团团转，倏然察觉有视线落在身上，抬头去看。
目光所及，恍惚瞧见屋顶上燃起一团火焰，便拉过纪辰问：“看见那团火了吗？”
“火？”纪辰慌忙跟着盯了半晌，却只是茫然摇头，“没有啊，二师兄你看花了眼吧。”
“可……”
他还觉火焰有些熟悉。
忽地忆起那红衣少女，楚熠思量片刻，双眸微眯，将探出脑袋四处瞧的人拉回，揽着纪辰的肩离开。
“小纪辰啊，被他们这么一闹，咱仙门算是让人看笑话了。”
“啊？谁看笑话了？”
“你猜。”
白秋两手撑在身侧，单膝屈起，仰头望向顶头洁白如雪的弯月。
经白日那一遭，楚小道君息境内尚余有她的灵力，暂能察觉她的存在了。
这直接探人息境的蛮横法子还真是不能常用。
望天山灵息充沛，今夜月色又不错，她就地打坐修行，直至夜深，闲来无趣，才悠悠回青山苑。
此处唯有叶离沐一人住，白日里瞧着清幽景致好，可入夜，笼在月色下的小院，总会让人觉得偏僻冷清。
没有喧闹，白秋莫名觉得她的小道君过得有些孤单。
只是这丁点怜惜，也在瞧见漆黑的寝屋后顿时消散。
往日归来晚，娘亲、父尊乃至兄长都会留烛等她，而今宿念甚至守在烛火前，直到她归来才去歇息。可小道君倒是无情得很，竟自己先睡了。
银铃清脆作响，白秋气呼呼入内。
一个响指，烛台重燃，屋内被照得通明。
闻动静，榻上人睁眼，便见少女正叉腰立在跟前，杏目微瞪，白嫩的腮帮子因气恼而鼓起，红艳衣袂也随夜风轻飘荡。
“你竟不等本尊！”
叶离沐看她几眼，坐起身，整了整衣襟，神色淡然。
“为何要等？”
“那自是因为日后是要做道侣的，本尊待道侣好，道侣自然也要待本尊好。”
这话乍一听有理，可再细琢磨，便是有些胡搅蛮缠了。
叶离沐眼角晕开兴致，“魔尊也说是日后，可今日必不是，我也需等？”
白秋显然从未想过这点，一愣，低下头沉思。
这话倒也没说错。
叶离沐来日必是她的道侣，可日后是日后，眼下是眼下。她这做魔尊的，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小道君也不是她对手，若真动起怒，她一个不甚将人烧了也不好，到头来还是她吃亏。这样好看的小道君可不好找，今夜她看了一圈也没寻见第二个。
白秋的怒气消散，爽快地一摆手。
“言之有理，那你睡吧，本尊也要休息了。”
她脚步轻松地越过屋中央那扇山水屏风，径直往床铺走。
没料到白秋这么好打发，叶离沐忍不住别过脸轻笑。视线下挪，余光恰好瞥到榻前，方才胡乱褪下的两只鞋尚东倒西歪撇在一旁。
叶离沐弯腰摆正，再一挥袖。
门被带上，烛火也被一缕灵力掐断，屋内重新陷入黑暗。
他枕着手臂躺下，幽邃的眸子望向窗前。
月光柔柔洒进，铺在花盆里，那根藤蔓伸了伸腰肢，因这皎洁月色而欢喜傲立……
翌日点卯时分，最后一支飞舟也抵至山门，众弟子便齐聚望天台，参加此次比试的誓师大会。
纪辰瞥向附近的玄天宗弟子，很快收到几道恶意视线，攥紧了剑。
上次仙门大比是在玄天宗，那时他入逍遥阁才数日，无甚修为，没能上台比试，却被玄天宗弟子私下羞辱，得二师兄和三师姐出手相救，后大师兄又赢下比试，这才狠狠出了口气。
可现在他有修为，决不能再任人欺负。更何况玄天宗此次势必想一雪前耻，他也不能再给师兄师姐添麻烦。
“阿辰。”
倏然一道轻唤将纪辰激愤的思绪打断，他抬起眼，便瞧见转过头的言攸宁，背脊一僵，不自觉退后。
“师姐……怎么了？”
“可有见到尤青？”言攸宁垫着脚尖四处望，却也没瞧见要寻的人，“她托我锻造的簪子昨夜就完工了，可至今不见来拿，誓师大会也不在。”
尤青这人最是爱美讲究，即便仙门大比，也必定打扮得美美，站在人群显眼处，她瞧不见，那便是尤青没来。
纪辰也摇头。
“无妨。”楚熠笑着接过话，“等比试前给她也不迟。”
本是安抚，不料却换来少女一记嗔视，楚熠眼角轻抽，“师妹还在生气？”
将簪子塞回芥子囊，言攸宁别过脸不去看他。
楚熠落得个没脸，讪讪一笑，只得凑到笔直而立、面色不改的叶离沐身旁。
“大师兄，小魔尊呢？”他低声问。
叶离沐看他一眼，默了须臾，“在做决定。”
“决定？什么决定？”
收回视线，叶离沐再不作声，嘴角却微不可查地上扬。
彼时的青山苑，白秋正双手环胸坐于桌前，凶巴巴瞪着桌上半个巴掌大的葫芦瓶，生气时伸手推一下，结果葫芦才歪倒下便又弹起，依旧屹立在她眼前。
少女更是气恼，挪了挪身子，望向屋外。
“小道君是故意的，本尊绝不能遂他愿。”
什么万生灵境，她动动手指就能进的地方，凭何要委屈在这伏妖瓶里！
正气头上，叶离沐恰从大会上折回，一入屋便迎上少女愠恼的目光。
“还没想好？要出发了。”
话间，他将行李收进芥子囊，折回桌前。
“伏妖瓶虽能助你藏起灵息，但你也暂不能使用任何灵力。”
白秋冷笑，气不过又瞪他一眼。
她一个魔修，在仙门不能使用灵力，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有何区别？
似是看透她所想，叶离沐不再多语，收起伏妖瓶便要往外走。
“站住。”
白秋闷沉起身，步至叶离沐身前，叉腰将人细细打量，咬咬牙，不情不愿道：“性命攸关，本尊不能轻信于人，不过……你是本尊挑选的道侣，倒是可以、信一次。”
少女直直盯他，紧蹙起眉。
“你若是敢背叛本尊……本尊定不饶你，可知？”
本只是想让白秋知难而退，却没料到她竟真的会信任他，叶离沐愕然好半晌，俊秀的眉宇间肆无忌惮漫开一片温色。
他抬手抚上少女的青丝。
“嗯。”
她的发丝极软，盈着清香，阳光洒在上面暖暖的，让人爱不释手。
自闭关，已无人再对白秋做出这般亲昵举动，被他揉得有些难为情。白秋一把将头上的手拍开，没好气控诉：“别乱摸，本尊又不是小猫小狗。”
话毕就要捻诀，哪知却被叶离沐拦下。
“我来。”
少年指尖点上她眉心，银光溅开。
白秋闭目，只觉身子一矮。可再睁眼时，她却不是被装进伏妖瓶，而是……
趴在地上。
白秋：“……”
她抬起两手，没瞧见往日纤细白皙的两臂，入目却是两只短小还长着白绒毛的短腿儿。
她一屁股跌坐下。
抱起地上有些呆呆的兔子，叶离沐嘴角的笑意终于压不住。
“你不是说要掩盖本尊的灵息吗？”可变兔子只能掩盖她的英姿！
叶离沐架着兔子两只前肢凑近看，温然一笑。
“骗你的。”
“……”
比前肢稍长但仍是毛绒绒的一只后短腿儿毫不留情踹上了少年的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