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1 / 1)

融雪 容小京 2110 字 2023-03-06

“还好吗?”梁知白微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谢莺时只觉得冷,牙关都在发颤,只轻轻摇了摇头。

她紧紧攥着身上的西服外套,未干的头发海藻般流淌在深灰色的外套之上,汲取着残留的温度。

灯光漫过梁知白微蹙的眉心,投下浅浅阴影。

显现出一种压抑的沉肃气息。

在他身后,还站着二班的班主任林半夏和几个面面相觑的保安。

半晌,梁知白克制地轻拢了下谢莺时身上的西服外套,好似安慰。接着低声说:“你先和你的朋友去车上等我。”

谢莺时敛下濡湿成簇状对的睫毛,点点头。张羽书拿上她储物箱里的包,一起离开。

梁家的车就等在游泳馆外,刚坐上车,张羽书忙道:“今天吓死我了!”

车内的暖风热哄哄地扑在脸上,谢莺时稍稍暖了回来,靠在椅背上,仿佛做了一场惊魂的梦。

眼泪被风干,她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眼睛。

张羽书咬牙切齿道:“你知道吗,淋浴间的门是被人用拖把抵住了!还在游泳馆外面放维修牌忽悠人。”

原来,今天她忙完社团的事就给谢莺时打过电话,当时没接通,也没当回事。

直到第一节晚课结束的时候依旧没收到回信她才感到异常。

英德被称为“贵族学校”不是没有道理的,建校数十年,多有富家子女在校外被绑架的新闻。

张羽书第一念头就是联络闻璟帮忙,没打通,只好自己一个人先到游泳馆找。

到的时候游泳馆大门开着,还放着临时维修的牌子,她着急忙慌的也没想深,忙联络自己父母。

张梁两家近来合作紧密,听说谢莺时不见了,张父又去联络梁知白。

辗转几番,班主任林半夏才知道这事,便叫上几个保安满校园地找。

一群人没头苍蝇似的,最后还是梁知白冷静分析,才重新找回游泳馆来。

张羽书恨恨道:“肯定是陈幼仪干的,我就说她憋着坏呢!”

谢莺时觉得累,没有回应她。

谁知刚闭上眼睛,张羽书就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了两下,“别睡啊,千万别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啊……”

诅咒谁呢这是。

谢莺时睁开眼睛,没忍住笑了一声,“本来没事,被你摇了一下头晕了。”

说着,好像还真头痛起来。

她头发长,这一整晚都湿着,恐怕又要感冒了。

明明在相城的时候,一年到头都病不了一次。来到平城,倒像是渡劫似的。

两人都沉默了一下。

张羽书之前境况虽然也不算好,但大多是言语上的欺负,也没有什么身体上的欺凌。

从来没想过,会有人这么过分。

她真心实意替谢莺时感到生气,“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过去了,实在不行我们就报警!”

谢莺时认真地说:“谢谢你,羽书。”

张羽书感到不好意思了,“其实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两人正说着话,梁知白和林半夏也从游泳馆里出来了。

“我还是那句话,今天的事不是什么小事,希望学校能尽快查清楚。”梁知白这话说得客气,却也带着几分强硬。

林半夏道:“我理解您的心情,我马上上报政教处,尽快处理。”

梁知白点头,说句麻烦了,便从车前方绕到驾驶座上车。

他扣好安全带,张羽书当即起身。

她还得回去上课。

待她下车,梁知白发动车子,驶离学校。

车一路碾过深沉的夜色,车内安静极了。

谢莺时原本以为梁知白依然什么都不会问,在开过第一个路口时,梁知白却突然开口。

“之前有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事?”

他声音微沉,语调倒很平常,却有一种洞察的了然。

谢莺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甚至不知道孤立、造谣算不算也是一种欺凌。

半晌没得到回应,梁知白自后视镜瞥去一眼。

女孩脑袋低垂,异常沉默,像是不打算再作声。

梁知白承认,她叫他一声“小叔叔”不是全无作用,至少他难得对个小孩多了几分耐心。

他稳稳把着方向盘,淡声:“有想过怎么处理今天的事吗?我想你应该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

谢莺时愣了一下。

他没有说教,没有当她是一个小孩子,而是平等地和她交流,征求她的意见。

莫名的,她好像也愿意敞开心扉了。

梁知白继续说道:“如果你需要我的建议,可以和我说说。”

“我……”谢莺时的嗓音里还带着哭过的哑,犹豫一霎,说道,“那天和奶奶吃饭,梁若微也在。”

她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是我太没有分寸了。”

最后,她这么总结道。

红灯。梁知白踩了脚刹车,“你不用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这不是你的错。需要反省的是她,做错的也是她。”

谢莺时抬眼,与后视镜中梁知白深邃的双眼对视。

车外的灯光落进他眼中,无端让人觉得信服。

红灯转绿。

梁知白重新发动车子。

“这件事我不会越过你插手,最后怎么处理,都看你。”

……

回到家,谢莺时喝完一碗热热的红糖姜茶,心下一松,却突然感觉到手心和膝盖一阵阵发疼。

摊开手掌,上头是几道细细的血痕。

再低头去看膝盖,发现运动裤上都洇开了一小片暗红的血渍。

应当是在淋浴间里摔狠了。

凌姨小心地揭开裤腿,只瞧见膝盖擦伤了,伤口周围青紫一片,高高肿着。

一时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谢莺时还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凌姨,我不疼。”

“好好的孩子,怎么就这么遭罪……”凌姨叹了口气,起身去找药箱。

处理完伤口,谢莺时回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听见有人敲门,打开门却发现是Tara来了。

她笑了笑,展示了一下手里的漂亮的包装盒。

“我买了好吃的蛋糕,要一起吃吗?”

谢莺时点点头,又和Tara一起回到了客厅,分了蛋糕。

时间还早,凌姨给她们泡了一壶茶。

梁知白今天还有些工作没处理完,已经到书房去了。

“我听梁说了今天的事,”Tara问,“你还好吗?”

谢莺时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香橙芝士蛋糕,摇摇头说:“我没事啦。”

她现在虽然还心有余悸,但不至于产生更深层次的恐惧。

Tara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哀伤的神情,“甜心,我希望你能开心。”

“——所以,狠狠惩罚欺负你的人吧。”

谢莺时眨了眨眼,有些不大明白。

Tara捏着叉子,神情认真地说:“曾经我也遇到过这样的事,是我的妈妈教会我怎么反击。”

“对付这种人,你一定要比他们更加强硬,抓住他们的把柄,让他们感受到威胁。”

谢莺时思索片刻,点头说:“好。”

有了Tara的引导,她心里有个计划渐渐出现了雏形。

……

第二天下午,学校那边联络了谢莺时,说是已经调出昨晚的监控,让她到教务处一趟。

到的时候林半夏和另一个老师也在。

监控里显示昨晚五点过几分的时候,陈幼仪和梁若微一起出现在游泳馆门口。

她们在周围转了转,先是搬来一个维修牌放在门前,却不知因为什么争执起来,梁若微转头先走了。

而陈幼仪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了馆内,五分钟左右折返回来,匆匆离开了游泳馆的监控范围。

谢莺时记起昨夜拼命敲门却没有人回应的恐惧,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林半夏温和道:“先坐会儿吧,等家长们过来好好说。”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梁若微和陈幼仪的家长很快就到了。

老太太已经听梁若微的老师讲了起因经过,见到了谢莺时,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亲孙女被另一个孙女欺负了,这事说出去真是一则笑料。

陈幼仪的母亲去看了监控,对林半夏说:“我女儿不过就是去了一趟游泳馆,怎么就欺负同学了?讲不讲理啊?”

老太太则哼笑道:“也不知道怎么管教的,把别人家的姑娘也带坏了。”

这下陈幼仪母亲不乐意了,瞬间把矛头指向老太太。

“这不是梁老太太嘛,话可不能这么说!您家二老把假孙女都宠上天了,她还有什么德行可言,指不定谁带坏谁呢?”

两人互相指责,教务处办公室里霎时乱成一团。

教务主任忙拍拍手,劝说道:“两位家长都先别吵了,今儿过来咱们是解决事情的啊,先听听这位小同学怎么说。”

转头看谢莺时,“你说说想怎么样?让她们过来给你道歉?”

谢莺时看着这出闹剧,头脑异常地清醒,“报警吧。”

教务主任愣了一下,劝说道:“都是同学嘛,有事好商量。”

老太太也道:“不能报警。”

谢莺时看了老太太一眼,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也庆幸还好自己已经做好准备。

“……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应该马上就到。”

英德这种阶级分明的私立学校,校园霸凌已是屡见不鲜,大多数时候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这么过去了。

像谢莺时这样强硬的,实在是太少见。

众人霎时偃旗息鼓。

只有老太太还试图劝说道:“莺时啊,你和若微是一家人啊,怎么能报警呢?”

谢莺时说:“奶奶,您觉得她真的把我当一家人了吗?”

她神情从容,语调却无端哽咽。

老太太无言以对,只得沉默地坐了下来。

今日天晴,暖橘色的光晕落定在谢莺时一侧,将她纤细的身影拉得老长。

明与暗将整个办公室分割开,宛如一道界碑。

警察来得很快,先是和报案人确认了一下情况,而后便让人把梁若微和陈幼仪叫来了解情况。

梁若微不情不愿地来了,看到监控后解释道:“不是我做的,我根本就没进去!”

“知情不报,也算参与了,你知道吗?”

“我没有……”梁若微当即气弱,转头向老太太求助,“奶奶,我没有!”

老太太又气又急,张口想要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是缄默。

不多会儿,陈幼仪也来了,她倒是承认得很快,“对,是我做的。但是我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本来打算下晚课就把她放出来的,我……”

不等她再狡辩,她母亲扬手给了她一耳光。

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办公室里。

一个小警察马上喝止:“这位家长请冷静!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事情到这里也算是捋清楚了。

两位警察整理了一下笔录,便给出了解决方法:“因为两位同学还是未成年,我们这边希望她们能够写下保证书,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类似情况发生,并写明一旦违反,自愿接受法律制裁。”

在陈幼仪和梁若微写保证书时,两位警察又询问谢莺时是否还有其他诉求。

谢莺时说道:“她们这么做已经危害到我的身心安全,我希望她们能够在班级里向我公开道歉。”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警察自然不会驳回。

待陈幼仪和梁若微写完保证书,双方家长也签过名,她们便在警察的监督下,去到二班的教室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谢莺时鞠躬道歉。

老太太根本没再看梁若微一眼,早早便回去了。

对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最严厉的惩罚莫过于此。

但谢莺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离开学校后,谢莺时第一次主动回了一趟老宅。

进门后她先去书房找到老爷子,讲明白了昨天和今天的事。

“爷爷,我也是您的孙女,再怎么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总不能让梁若微把所有好事都占了,让我做吃亏的那一个。”

老爷子凝神问:“你想说什么?”

谢莺时语调微颤,态度却十分坚定,“我希望能拿到更多属于我的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