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莱不动，他也不动，静静对峙。
烟头慢慢积了一截烟灰，断了，温热灰絮从手背飘落。
蒋莱说：“烫。”
张劲挂断电话，腾出手，从她指间拿走烟，摁灭在花盆里。
蒋莱目光跟着他的手指，又拿出一支烟，低头咬住时，抬眸直勾勾看向他，挑起的眼尾尽是风情，又充满了挑衅。
她的美很有侵略感，却好像进不了他的界限，声音清淡地问：“还在抽烟？”
蒋莱一手搭在身后的护栏上，身段尽显，红色长裙被风吹动，墨蓝天幕和城市灯光之间，她是极明艳的一抹，说话时轻轻地笑，随着她眼波流转，有股子慵懒的媚意：“习惯养成了，哪儿这么容易改。”
“不该教你抽烟。”
她认真观察他的侧脸，太平静，没能揣摩出他话里的含义。
“放心，不会让你负责的，要是得了肺癌——”他瞳孔微微收缩，情绪悬在颧骨上，有一点紧绷了，还是有反应的，蒋莱笑，夸张地说，“那得找发明烟草的人，刨了他的坟。”
张劲轻笑一下，看了眼她的烟，很清淡的薄荷烟，说：“最好戒了。”
“你还关心我啊，前男友。”蒋莱语气轻松起来，故意用那种得逞了高兴的声音说。
他没否认：“自然。”
但这话是模棱两可的，可以是对故人随口的一句关心，成年人，对待感情应该理性克制从容收敛，不必闹太难看。
“你戒了？”蒋莱问。
“嗯。”
她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戒烟，想问为什么，立马又觉得问不出什么，他性格如此，如一把柔韧的剑，韧且锋利，或许哪一秒突然不想抽了，说戒也就戒了。
“酒量倒是见长，刚才没见你少喝，面不改色。”
他轻笑，默认，那神情好像在说，你是清楚的，这大概就是旧情人的特别之处，一点细微的神情，也能和过去对应，一下子便跌入无限温柔的回忆里。
夏夜明朗，远天的月亮好像触手可及，空气都格外清新，蒋莱的长发被风吹开，凌乱慵懒，面容也柔和下来，眼里盈盈浅浅的笑意像星光。
“张劲，”她嗓音轻软，拂到他耳畔，痒痒的，他看过来，四目相对，她问，“这几年，还好吗？”
他的目光也不似方才遥远，喉结一动，唰啦一声，落地窗被拉开。
郑恬恬呆在门边，质问的语气：“你们在干什么？”
气氛一秒没了，什么月亮，水中月罢了。
蒋莱瞥一眼过去，说：“轮不到你管。”
郑恬恬噎住，憋了半晌，别绷住，气狠狠地说：“张劲，你搭理她干嘛，她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气我，得逞了立马翻脸不认人，在你最困难的时候离开，她这种人，根本没有心好吗？你不要又被她骗了。”
两个当事人都没什么反应，郑恬恬自己气自己，气得脸红脖子粗，看他们无动于衷的样子，简直要气炸了，直接揭了自己的老底：“我以前是喜欢你，那时候年纪小，喜欢的很肤浅，现在早就没感觉了，我没必要挑拨你们，就是看不惯蒋莱，她凭什么伤害了人，还这么理所当然。”
再说下去，她要把自己气哭了，小女孩，天真，天地良心，蒋莱真没欺负她，连嘲笑的眼神都没有。
张劲大概也看不下去，说：“恬恬，你先回去。”
“我妈找你。”
“让阿姨稍等。”
郑恬恬瞪了蒋莱一眼，一跺脚，气狠狠地转身走了。
郑恬恬说的倒也没有错，蒋莱提出分手的时候，确实是这么说的：“我根本不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气郑恬恬，现在她死心了，交了男朋友，我对你也腻了，分手吧。”
他当时的表情不是心痛，而是意外，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收起回忆，蒋莱说：“和郑恬恬没关系，我那时候说的是气话。”
他们的感情怎么样，自己清楚，哪儿需要别人指手画脚。
“我知道，不然那天晚上不会去找你。”他语气淡淡，带点笑意，自嘲的，蒋莱知道，他一定是想到别的什么了。
张嘴就能说清的误会，蒋莱不会遮遮掩掩，徒增纠葛，她说：“说分手前，我到你家找你，在门外碰见你爷爷。”
“嗯，”他说，“我猜到了。”
其他的，无需多言，懂的自然懂。
他爷爷是怎么样的人，她是怎么样的脾气，两人遇上会说什么话，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和聪明人沟通就是舒服。
“所以......”她拐着弯含蓄委婉半真半假含糊其辞地试探，“我们是和好了？”
“你觉得我们好过？”
果然，到禁区了，她当时真是......口不择言啊。
“张劲，”她连名带姓的叫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规规矩矩。”他说。
凭中晟集团的雄厚的实力，这几年大刀阔步的发展，在各领域开枝散叶的规模，他说出规规矩矩几个字，实在过分谦虚。不过蒋莱知道，他说的规矩不是世俗的定义，而是他家人的期待。
蒋莱转移话题：“我想和中晟联合制作出品《笙萧》，你觉得怎么样？”
影视这块，属于中晟传媒，张岂那狗东西负责中晟传媒，蒋莱直接找张岂都属于跨流程行事，问张劲，那是直通最顶层，不带这样作弊的，不过郑恬恬母女一晚上在找张劲，必定是为了这事，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张劲说：“走流程评估，项目合适中晟自然愿意投资。”
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如她的意，他要是不管她的项目怎么样，闭眼砸钱，姑且不提他们的关系不允许，他不会做这种事，她也不会要。
蒋莱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中晟财大气粗，想要你们投资的项目多的是，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不求张总照顾，至少一视同仁吧。”
“你倒是很自信。”张劲似乎笑了一下，很淡，很短。
“自然，你还不了解我，要做就做到最好，”蒋莱冲他眨了下眼睛，一脸你懂的，“公司一堆小艺人要带，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指望着工资养家糊口，我必须卖力一点，挣钱嘛。”
他没表态，神色淡淡。
今天聊得够多了。
“改天见。”蒋莱无所谓他的回应，自顾自走到落地窗前，对着玻璃整理裙装，又将长发拢在一边肩前，礼服后背的深V一直开的腰，白肌胜雪，蝴蝶骨在红裙的映衬下格外美丽，勾起唇落在上面，细细亲吻的回忆。
她好像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子多撩人，整理好仪表后拉开落地窗，举步走出去。
张劲看了她一会儿，偏开视线，看见她的女士烟和打火机遗落在阳台。
他靠着护栏，随手拿起，抖出一支烟，擦燃打火机，吸了口，烟气清淡的薄荷香，入口柔软。
露台安静下来，夜空辽远，他背对着风，发丝轻颤，衬衣贴紧身体勾出轮廓，宴会厅的冷光打来，有什么袅袅的余音徘徊不去。
落地窗再次拉开，张岂有事找张劲，等蒋莱离开了立刻过来，探头一看，眼睛都睁大了：“你戒烟有六年了吧，怎么说抽就抽。”
细看一眼：“还是女士烟，靠！”
没忍住又骂了句：“蒋莱真他妈是魔鬼。”
酒会结束，蒋莱不紧不慢地离开，郑恬恬走过来，脚步轻快地快飘起来，刚才张劲和沈涵芝聊了会儿天，看郑恬恬这样子，大概聊得不错。
不过郑恬恬是个单细胞生物，捕捉不到什么有用信息，她的反应不能说明什么。
“喂，你也想中晟投资？《笙萧》，就你那小公司也扛得起S+的制作。”
蒋莱心情不错，逗逗她：“怎么会扛不起呢，你不会不知道，我已经完成对赌了。”
郑恬恬脸色变了变：“完成对赌，呵，鬼知道你用什么手段，指不定出卖了什么呢。”
“出卖了什么，你倒是说说。”
“还用我说？你不就一张脸长得好看，你还有什么？”
蒋莱笑纳了：“谢谢夸奖，你都这么说了，我应该是真好看。”
郑恬恬气死：“你又想利用张劲对不对？你真是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放心，我绝对站着把钱挣了，”蒋莱冲她飞出个wink，“拭目以待。”
撩起裙摆，漂亮转身，背后，郑恬恬气得想摔杯子。
沈涵芝走来，安慰女儿：“怎么了这是？”
“妈妈！”郑恬恬撒娇。
沈涵芝一看就明白：“叫你别去招惹她，就是不听。”
“我要主演《萤歌传》，不能输给她。”
郑家不缺钱，但中晟有资源、有平台，有拔尖的制作班底和技术，又是老相识，他们和中晟合作，不仅合情合理，还可以更好地拍出《萤歌传》。
沈涵芝叹息：“她毕竟是你姐，也是妈妈的——”
“不许说，我不承认，”郑恬恬娇嗔，挽着沈涵芝的手臂，胡搅蛮缠地混过去，“看她有什么能耐，张劲要是偏袒蒋莱，我直接找张爷爷告状。”
沈涵芝声音重了点：“不可以这样，做多了这种事，以后没人和你玩。”
郑恬恬扁扁嘴，不甘心：“反正我要赢她，妈妈，你要帮我，必须帮我。”
沈涵芝：“好好好。”
郑恬恬扬眉，她倒是要看看，蒋莱怎么站着把钱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