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第一人民医院，ICU病房门外。

夏澜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仍在昏迷，护士不让很多人待在病房里，一家人商量之后，留下了一对叶家婆媳照看老太太。

“外婆，还会醒过来吗？”

直到现在，路清扬还是不敢相信，玻璃窗的另一头躺着的那个人，是她的外婆。

明明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能手牵手和自己一起逛古根海姆博物馆，吐槽中国城里的中餐不正宗，劝自己早点回国。

好像那时候，病就查出来了，只是路清扬不知道。

叶初蘅看了一眼，趴在玻璃窗上的小表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实，现在连医生都没办法回答。

“清扬，其实我们三个当中，外婆最担心的就是你。”叶初蘅走到路清扬身边，语重心长，“听说昨天你和阿璋见面，闹了些不愉快。”

路清扬闻言，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看他。都什么时候了，她这表哥居然还想着他的联姻？

“外婆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

叶初蘅也回过头来看她，金丝眼镜下的双眼，透露出的居然是恳切。

这眼神，十分不符合叶初蘅在路清扬心里的人设，看得她想吐。

“我和陶兰璋从高中就不对付，你们不该多此一举。”

路清扬赶紧别回了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冷下声补充道：“我知道你跟陶兰璋从小一个鼻孔出气，如果因为我泼了他一杯水你要来骂我，那我劝你省省力气。”

“你泼阿璋水，为什么？”

叶初蘅轻皱了皱眉，显然他对这件事不知情。

路清扬意外转回头，她没料到有人会告状只告一半，在叶初蘅审视她之前，赶紧转回了头。

“他欠呗。”路清扬还觉得自己委屈，“陶兰璋他居然当着我的面，嘲笑我被Downey Depp那狗东西背刺，我他妈这几天因为这官司本来就烦！”

“你那官司。。。”

“靠，这货居然还敢跟我放狠话，说什么天底下就我一个女的，他也未必娶我，呵呵，真是好大一张脸啊，他配吗他？”

路清扬突然复盘起昨晚的相亲，想到临走时陶兰璋说的话，她这火就蹭蹭直冒天灵盖，现在是杀他的心都有，“大表哥，算我求你了，别撮合我和陶兰璋了，行吗？”

她转过身，双手合十向叶初蘅拜了拜，算是诚心。

身边，没有回应。

叶初蘅低头看了路清扬一会儿，很沉默，然后抬起头，望向远处。

“阿璋，你来了。”他对着走廊那头打了个招呼。

？？？

路清扬转过身，当场fuck住。

陶兰璋，活生生的陶兰璋，穿着他那总裁三件套，朝她走了过来。

因为逆着光，路清扬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听他那一步又一步的皮鞋声，就像是索命，索她的命。

“阿蘅哥。”陶兰璋走到叶初蘅身边，同他打了个招呼，很有礼貌。

路清扬赶紧离远了些，眼神警惕，语气不善：“你来干嘛？”

陶兰璋回过头，看向敬自己如鬼神的路清扬，竟是异常地友好温和：“我来看看外婆。”

我来看看外婆～～

还挺会装，狗男，就会在叶初蘅面前装。

路清扬这心里突然就膨胀起了占有欲，扬起头，大声反驳道：“什么外婆，陶兰璋，那是我外婆！”

“清扬。”叶初蘅因她过高的音量，出言提醒道。

原本还不觉得什么，被叶初蘅这么一叫，路清扬就委屈了，超委屈。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出来了路清扬那美艳动人的大嫂。

倪好看了一眼门外三个人，伸手拍了一下丈夫，然后走到路清扬身边，柔声道：

“外婆醒了，想见见你。”

老太太刚醒，还有些虚弱，鼻子上插着氧气管，刚才为了见外孙女，特意让孙媳妇给自己戴了顶帽子，因为她这眼光苛刻的外孙女，从没见过她化疗后的样子，怕吓着她。

“外婆。”

路清扬穿着无菌服，有些扭捏地走到了夏澜身边。她其实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她，太不孝顺了，自己外婆病重，她居然能没心没肺地一直待在国外，只是为了赚钱，和一口气。

“扬扬，别哭，是我不让他们告诉你的。”

夏澜看着好久不见的小外孙女，努力挤出了些温和的笑，抬了抬手，想拉她。

路清扬赶紧别开头抹眼泪，一不小心，和窗外的陶兰璋对了个视线，然后迅速移开，主动握住了夏澜的手。

外婆的手，还是暖的，就像当年她被接回叶家时，外婆握着她的那样。

外婆是她在这个家里，最不讨厌的人，也是最亏欠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她，外婆现在应该过着世界上最幸福的生活，丈夫恩爱，儿孙孝顺，家庭美满。

如果不是因为她。

“扬扬，当年的事，外婆不怪你。”夏澜轻轻晃了晃路清扬的手，又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别和哥哥们闹别扭了，回家吧。”

回家吧。

路清扬侧坐在病床的边边上，垂着头，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受到了极大的动摇，瞬间，给了她一种可以冲动的勇气。

“嗯，好。”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哭腔，点了点头。

夏澜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背，又叹了一声，慢悠悠道：“外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其实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最近做梦，有点记不清你外公年轻时候的样子了，人老了嘛，也正常，还好，我们扬扬要回家了。。。”

外婆的语气很淡定，似乎在她眼里，这只是平常的生老病死而已，一个谁都会到达的终点，但从她的话里，还是能窥看到一丝积极的，活下去的希望。

“外婆，你还有什么愿望吗，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

路清扬转过头，看向夏澜，红着眼睛，但语气坚定。

“外婆没什么愿望，就想看着你们兄妹三个都好好的。”夏澜笑了笑，忽然，她看向路清扬的眼神有些凝滞，像是在透过她，想念着谁。

“如果非要说愿望，外婆有点想看看你成婚的样子，当年你妈妈结婚，我就没看到，你外公不让。”

祖孙俩聊了没一会儿，夏澜就说自己有点累，需要休息，又说醒了想吃点水果。

“好姐，外婆说想吃水果，我去医院门口的超市里买一些。”

路清扬走出病房，和倪好打了声招呼，叶初蘅在身边听到了，说她刚回国不熟悉，叫了陶兰璋陪她一起去。

陶兰璋答应了。

路清扬回头看了陶兰璋一眼，没拒绝，正好她也有事找他。

两个人走在没什么光进来的走廊里，并肩，步子迈得一样大，没有谁走快，这是好久没有的场面，不过，一个穿得西装革履，一个长裙摇曳。

一对哥嫂站在后头目送他们，相视时，居然有感慨。

五月天，很少会有天气不好的时候。

走出医院大楼时，迎接路清扬的，是下午浓烈的阳光，有些刺眼，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去看。

一阵微风吹过，带下了几片白玉兰花瓣，有一片，不偏不倚向路清扬飞了过来。

“当心。”

陶兰璋下意识出声，伸手帮她接住了那片花瓣。

路清扬回神，怔怔然看向身边人。

陶兰璋没在看她，低头盯着手里的花瓣，轻哂了哂，“永远都是这样，什么都不顾。”

自顾自说完，把花瓣扔到了一旁的泥地里，又继续走路。

路清扬看着他独自远去的背影，垂下的手用力捏了捏，然后，出声叫住了他。

“陶兰璋，我们结婚吧。”

医院外，便民超市。

路清扬其实很少逛超市，在美国时，她一般都是想吃什么就让保姆去买，或者一个电话让人把东西送到家里。

所以她不会挑水果，送到她手里的水果，永远都是最好最新鲜的。

两个人在超市里绕了一圈，才找到水果货架在哪里，路清扬十分自觉地走到了那几个堆着苹果的货架前。

“陶兰璋，帮我挑点苹果。”

她扯了袋子，直接塞进他怀里，语气是理所应当。

陶兰璋猛得回过神，看着突然被支配的工作，有些无语，明明几分钟之前，这个女人刚莫名其妙跟自己求了婚，完了还一句话也不解释。

“为什么是苹果，那边的货架还有梨有菠萝？”

陶兰璋嘴上虽这么说着，自然而然就抖开了袋子，走到货架边开始挑苹果。

路清扬顺着他的话往周围看去，确实还有不少别的水果，她没什么事做，就走去逛了逛。

“你没听说过一句谚语吗？”她边逛边回，似乎心情不错，“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吃。”

陶兰璋冷哼一声，抬头，撞上了站在对面橙子货架前的路清扬，四目相对。

他看着她，喉结动了动，直接问：“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路清扬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还一下下抛着橙子，悠闲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内心此刻充满了盲目的自信。

“不是说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也不嫁给我吗？”

陶兰璋仍盯着她，微皱起眉，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靠，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反悔了不行吗？”路清扬眉毛一横，把手里的橙子扔了回去，又低头自顾自挑了起来，“别多想啊，没什么其他原因，我外婆想看我结婚，我不想让她有遗憾。”

她确实就是在病房里，决定了要解决自己的终生大事，让关心她的外婆放心，仅此而已。

陶兰璋看她的眼神里透露出一些荒谬，冷声道：“路清扬，我不会配合你演戏。”

“没让你跟我演戏啊，真结婚。”路清扬觉得他这想法有些荒谬，她路清扬怎么会弄假的东西？

“你认真的？”陶兰璋大概仍觉得路清扬是在耍他。

什么真的假的，什么时候她路清扬说话这么不管用了？

路清扬就看着陶兰璋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了她两眼，然后，拎着挑好的苹果绕着她走了。

怎么，对象是她，不满意？

嘿，她这暴脾气！

“你愿意相亲，应该也是有需要吧，我猜。”路清扬赶紧跟上陶兰璋，“咱们各取所需咯，你帮我给外婆送终，我也帮你嘛。”

陶兰璋正在自助称重，听到路清扬的厚脸皮游说，点了点头，又抬头看她：“各取，所需？”

路清扬看到了他眼神里的嘲讽，还是超级加倍的那种，妈的，给你脸了？

“少废话，结不结？”

作者有话要说：芭拉补丁站：

“我来看看外婆～～”，请安装《美味猫堡》语音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