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靠树乘凉(1 / 1)

郡主襄宁 瓜栗闲闲 1694 字 2023-03-23

这次遇见谢知晏是在东宫,予桃才进门就见着他一身素纹白衣,微仰着头站在穿花廊下,几丛潇潇绿叶衬得他身如修鹤,翩然欲飞。

予桃见惯了他清雅以极的样子,难得见他以这副慵懒散漫的姿态,闲适地靠在挂满藤球的花椒木鸟架旁,摊开掌心给一只紫胸绿尾的小鹦鹉喂食。

小鹦鹉一啄一啄的吃得很慢,谢知晏也不急不躁,极富耐心地捋着它发亮的背毛,时不时拿狗尾巴草逗它一逗。

予桃边走边看,舍不得移开眼,暗叹原来真的有人一举一动都跟画儿似的,眼前这幅画便恰似雨后新山的缥缈云雾,温柔而细腻。

谢知晏耳朵尖,分明听见了脚步声,却故意不抬头,还是太子先从屋里出来相迎:"姜表妹来了,快随我进来。"

予桃扮起乖巧的表妹来很拿手,点点头就像小尾巴似的跟着太子走,路过谢知晏身边时,还不忘客气地同他打声招呼:"谢大人也在?"

她本来顺嘴想说好久不见的,脑子转了个弯儿才想起好像昨日才刚见过他,而且又是在一个十分尴尬的场景下...

昨日予桃才赌咒说再也不要进宫了,不巧今日太子就着人来请了。

本来予桃今日是不想来东宫赴约的,好歹让此事凉一凉,等众人都淡忘了她的狮吼功再露面才好。

但想到这次的吃瓜任务时间紧张,非得找个调得动驿站快马三百里加急的能人帮忙不可,她便又说服自己灰溜溜地低调出门了。

毕竟大树底下好乘凉嘛,人家都主动递枝桠来了,这机会可不能放过。

只是,予桃没想到太子不仅约了父族这边的表妹,也约上了母族那边的表弟,让她又在东宫这地方遇见了谢大人。

谢知晏闻声脚步轻移,手里握着一把喂鸟的粟米转过身来,俊脸上带着不常有的懒洋洋的笑意,轻快道:"嗯,谢某来沾沾郡主的光,讨口东宫的饭食吃。"

"哪里哪里。"谢知晏罕见的开起玩笑来,予桃倒一时接不上话儿了。

两人站得稍近些便有一阵微风吹拂而过,冷淡的素色锦袍与金绣繁丽的襦裙一齐轻轻扬起,衣角和裙摆不慎碰在了一块儿,一个清润如月,一个娇艳如花,对比如此鲜明。

按他们两人截然不同的性子,本该连话儿说不到一块去,却回回都能在各处或有意或碰巧的遇上。

太子假装没察觉两人间的微微别扭,一步跨进门槛,扭头道:"我同六郎说了,今日他若想来也可以来,不过是多添一副碗筷,沾沾姜表妹的光罢了。别在外头傻站着了,鹦鹉都喂饱八九分了,我们还没开席呢。"

别以为他不知道,早在半个时辰前谢六郎就在这儿摆好姿态喂鸟雀了,偏偏人家来了还装没看见,他这表弟什么时候变这么矫情了!

予桃也很奇怪太子府里怎么会容得下一只擅学人口舌的鹦鹉,这可是大忌,像她们福宜长公主府可是一只八哥鹦鹉也不许飞进来的。

太子府往来者不少,若被它听了什么去,岂不是大事不妙?

予桃疑惑地又望了一眼那只扑棱着翅膀落在谢知晏肩头的绿尾小鹦鹉,边提着裙摆往饭厅里走,边随口问道:"殿下这里竟还养着鹦鹉呢,不知学起人话来灵不灵光?"

太子懒得招呼谢知晏那个三天两头就上门的东宫常客,先请予桃在西席落座,才从容答道:"那只鹦鹉天生是个小哑巴,别说学人说话,就是寻常鸟叫也不成。"

予桃闻言偷偷吐了吐舌头,不着痕迹地拭去鼻尖冒出的点点薄汗,心内讪笑一声:果然,东宫重地,连鸟雀都得是没舌头的才行,更遑论那些往来轻飘无声的宫人了。

予桃虽然带了一肚子话来说,但看了看那对连持筷动匙都听不见一声响动的表兄弟,也只好客随主便,先把面前的十六道冷盘热菜挨个儿动了两筷子,待饭毕漱口净手后移步偏厅,才从头提起话茬。

予桃自然要先从最关心的狮吼功问起,不过距事情过去还不到一天,这个话题连起来有点儿生硬。

她不自觉地瞟了瞟自顾自斟茶的谢知晏,不知为何,总是格外在意谢大人对她的看法。

不过很不幸,至今好像也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回回都让谢大人正正好好的撞上她不堪回首的出糗时刻。

予桃艰难地斟酌着语气,小心探问道:"昨日...殿下与谢大人可有在后殿听见什么?"

阿弥陀佛,信女愿吃素一月,换眼前这两人什么也不知道!予桃在桌下双手合十,闭了闭眼作一副虔诚状。

不过,临时抱佛脚可是要被佛祖一脚踢开的。

太子唇角微翘,有心将一句话分成了两段来说,先道:"后殿离得远,自然是没怎么听清,回来传报的宫婢口齿也不怎伶俐,更没说出几个实字儿来。"

予桃暗松一口气,狠狠心默念道:吃素就吃素罢,对佛祖要守信用,一个月也不长。

没料到太子还有后半句徐徐而来:"幸好昨夜安元来过,这才让我们把来龙去脉给知晓清楚了。"

太子着重咬了一下"我们"二字,像是有意提醒予桃,在她来之前,他们表兄弟俩已经将昨日的情形好好说道过一遍了。

予桃瞬间像夏日里蔫了的芝草,向谢知晏的方向弱弱地递去一个暗含窘迫的眼神,不死心地又问道:"姑祖母她醒了么?呃...好像那时她和银鹤卫的肖将军也在前殿不远处呢。"

肖斐这人她还没忘,不过阵营不同,各为其主,她也不好责怪人家这回没放水。

谢知晏单手支起下巴,似是将这般无趣的问话也听得很认真,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温和笑意,给了予桃一种很微妙的温柔的错觉。

予桃赶紧避了开去,免得被美色哄得头晕,谁让她今儿来的目的还没达成呢。

她转头看向太子寻求解答,太子不慌不忙地续了半杯热茶,那白玉浅刻忍冬的八曲长杯立刻透出莹莹柔光来,轻易捉去了予桃的视线,只留两只耳朵还留神听着太子的答话。

"姑祖母是昨儿三更天才悠悠转醒的,连带着大半个皇宫都未得好睡,今儿下朝后才算平复了些。"太子顿了顿,拎起玉杯浅啜一口,面儿上浮现些许微凉的薄笑,大概是在暗笑这桩岔子歪打正着,令惠和露了马脚,算是平白给他递刀子了。

这份功劳太子记在了予桃头上,又安慰道:"姑祖母醒来倒没说什么,前殿外的银鹤卫人虽不少,但有的只听了前一半,有的又只听了后一半,也没人能一次说个全乎。"

予桃沾了几分福宜长公主的聪睿,不是允竹和姜国公那样混沌没心眼的笨人,一听便知弦外音。

当即喜上眉梢,心下明了:这是说惠和大长公主不知是不是记不清了,反正她醒来后并无动作,下面的人便不敢挑头攀咬当朝郡主,这桩事只能这么含糊过去了。

只要惠和大长公主那头不再追究,予桃便没什么好怕的了。至于名声这东西,除了在谢大人面前她会不自觉地在意几分,在旁人那儿她就一切听命,潇洒得很了。

问完了要害问题,步入正题时予桃就轻松多了,直截了当地提起那位吃瓜任务的关键人物:"昨夜公主可与殿下说起,汪状元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娘子远在老家汝阳呢?"

其实她本来先想问皇帝父子事前怎么未与汪状元详谈一番,竟弄出这么大个乌龙来。

别说选驸马,就是寻常人家买个丫头使唤,还得找相熟的人牙子摸清底细呢,汪照石虽然没订亲娶妻,可那么大一个青梅摆在老家,闵玉那宫女到底是怎么能硬生生忽略过去的。

碍于天家颜面不可轻犯,予桃才忍住没提,只在心里磨针似的将此事想了又想,不得结果便暂搁一旁了。

她想,这大概是关心则乱罢,陛下和太子是对好父兄,一时纰漏也情有可原。

太子心知此番多亏了予桃那一声狮吼,答她的话便不加讳饰,直言道:"以安元的小性子,当然要告人家一状了,叫我一顿狠训,昨儿是抹着眼泪走的。"

"也罢,先冷她几日,让她自己捋清条理,免得说不到三句就哭哭啼啼的,好像被剑差点劈着的不是汪郎,倒是她一般。"太子不是个偏私的人,说到这儿慢慢敛起笑意,垂着眉眼,似乎有些小阴沟里翻大船的懊恼。

予桃趁热打铁,心虚地借安元的由头,绕着弯子吹风道:"咱们也不知汪状元家里是个什么情形,那位娘子又是何人,恐怕公主一时转不过舵来,还要揪着不放,不如...派人先去汝阳打听打听?"

"若人家真是两情相悦,那赶紧为公主换个好人选,总不能生生拆散人家罢。若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情,那就又另当别论了。"予桃攥着手心紧张得有些口干,要是太子拒绝了她的提议,她可得苦恼再找谁抱大腿了。

还好太子也正有此意,听后便一口应下:"是了,先前是我们这头莽撞了,看来是得派人悄悄去走一趟才行。"

"这事儿还得快,最好十来天内能打探回来,公主表妹的急性子未必等得。"谢知晏听了半日才忽然插了一句嘴,墨玉般的漆黑眼眸上下打量了予桃一会儿,便像有读心术般把她的小心思猜了个准透。

予桃那双好看的杏眼忽闪忽闪的,毫不掩饰眼里的惊喜,头一偏便巧妙地捕捉到谢大人唇边闪过的一抹坏笑,要不是对坐两桌够不着,非得和他来个击掌不可。

她说过什么来着,谢大人是福星,万事有他没有不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