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知雪示意谢屿星走进。

她指指手机，用嘴型告诉谢屿星——“你说句话。”

谢屿星歪了歪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唇角染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电话还没打完吗？”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扑在姜知雪的脸侧，故意拖长语调：“知雪？”

电话对面的两人显然都愣住了，姜知雪努力憋着笑，眼睛都弯弯的。

谢屿星直起身子，好像是非常满意自己的发挥，抱着臂，一副邀功的臭屁小孩的模样。

徐书怡略显抓狂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姜知雪忍着笑，正了正色：“怎么了？”

“小雪，是谁在说话？你不是在市区参加比赛吗？”

姜知雪面不改色地编瞎话，语气无辜：“你之前不是让我去相亲吗？我来相亲了啊，那是我相亲对象。”

谢屿星扑哧一声笑出来，怕徐书怡认出他的声线，他还谨慎地刻意压低声音：“是啊，阿姨，我们聊得很开心。”

徐书怡顿了顿，气得都直呼大名了：“姜知雪，别闹了，快点回家。不要任性了，你不是大小姐了。”

她的声音忽然变得闷闷的，大概是躲着程简沐在小声说话：“姜知雪，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人家喜欢你，那是你高攀了，吃个饭都不肯…”

徐书怡还在念叨，姜知雪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下去，捏紧了手机，她和谢屿星对视着，一字一顿说：“好啊，我回来吃饭。我跟我相亲对象回来吃饭。”

谢屿星本来想喝口咖啡，这下差点把咖啡都洒出去：“啊？”

一路无言，只看见空旷马路两侧的树影一点点后退。

深蓝色的夜，亮着的路灯连成一条条线，像是星子的倒影。

姜知雪在车窗玻璃上呵了口气，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心里还是憋闷。

她在气头上，一股脑说了那些话，还得麻烦谢屿星来收拾烂摊子。又是这样莫名其妙和他扯上关系，不知是好是坏。

她们住的小镇离城区不远，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车程。

谢屿星在姜知雪指定的路口停车，姜知雪站在他身侧，有些别扭：“麻烦你了。”

夜色里，谢屿星侧头：“不麻烦，不过你先准备好，我不知道徐书怡见到我会是什么反应。”

夜风拂起他额前的碎发，很像多年前的某一天，他们背着徐书怡偷偷溜去游乐园，也是这样一个很冷的冬夜。

姜知雪深吸一口气，自然地挽上谢屿星的手臂，朝他眨了眨眼睛：“准备好了，走吧。”

她在镇上的住处是个两层的老房子。当年徐书怡和姜知雪的父亲离婚之后就带着她搬到了临溪市，住在空置已经久的老家里。

打开门，点亮灯。屋子不大，陈设简单整洁。

徐书怡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冷冷地看过来，见到谢屿星的一瞬间，她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指着他：“你…你，谢…”

看她半天没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出来，谢屿星理了理衬衫衣领，微笑道：“阿姨好，我是谢屿星。你女儿的——”

“相亲对象。”

他尾音微扬。

徐书怡震惊得说不出话，愣愣地坐回椅子上，看看谢屿星，又看看姜知雪：“你，你们…姜知雪，你能不能清醒…”

姜知雪冷静地打断她：“我很清醒。”

徐书怡不喜欢谢屿星，和很多年前一样。

但她很喜欢谢屿星的母亲，一个在姜家做了整整六年家政的女人，她勤劳又温和，姜知雪叫她小路阿姨。只是后来…

姜知雪收起回忆的思绪，垂下眼帘，给谢屿星拉开一张椅子：“坐吧，吃饭。”

徐书怡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瞪着谢屿星，嘴巴还是不停：“穿得倒是人模狗样…”

谢屿星并不生气，状似随意地说：“评审组统一要求穿正装，来不及换常服了，不好意思。”

徐书怡眼珠子一转，平复了心情，轻咳一声：“…先坐吧。好些年没见了，就当是叙叙旧。”

还是不承认相亲的事。

饭菜有些凉了，三个人默默夹着菜，气氛有些尴尬。姜知雪捏着筷子，忍不住打破寂静：“妈，你也看到了，我最近在相亲。”

她瞥了一眼谢屿星，后者还在憋笑。她顿了顿，继续说：“而且，我已经拒绝过程简沐很多次，我和他不可能，你也别多想了。”

谢屿星当然认识程简沐，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眸光微沉，只是不露声色地附和道：“嗯。徐阿姨，你不要为难知雪了。”

徐书怡冷哼一声，目光轻飘飘地瞥过去：“知雪都叫上了？谢屿星，你从前都是叫她…”

谢屿星抬眼和她对视，他长相显小，这么一看还是当年那个高中生的模样。

他丝毫不在意地接话：“姜小姐？”

穿着熨帖的西装的年轻男人，和那个总是窝在松松垮垮的卫衣里的少年的身影重合。有那么一瞬间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姜知雪看着空气里漂浮的尘埃全部静止。

徐书怡也有些恍惚，愣了愣才说：“你，你知道就好。”

姜知雪不知道在场谁更如坐针毡，直到吃完这顿饭，和谢屿星告别的时候，她还有些恍惚。

她带着几分倦意，认真地和谢屿星道谢：“谢谢你来替我解围。真的，很感谢你。”

谢屿星摆摆手：“小忙而已，下次你再被缠着，还可以找我。”

飞鸟被夜色裹起，成为黑色的剪影。

姜知雪犹豫片刻，在他要上车的时候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要帮我？”

谢屿星的背影一顿，他偏过头，碎发扫过微挑的眼尾，透亮的光流转而过，给眼角眉梢染上无比温暖的颜色。

“姜小姐都开口了，我还有不帮的理由吗？”

好像说到了点子上，好像又没说到点子上。

姜知雪不再追问，简单又平和地和他告别：“嗯，我知道了，再见。路上小心。”

像极了每一对，普通朋友。

回到屋子里，姜知雪已经准备好迎接徐书怡劈头盖脸的盘问。出乎意料，徐书怡倚在沙发里，静静地注视着她。

姜知雪自觉地在她面前坐下，耸了耸肩：“如你所见。”

徐书怡闭上眼，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姜知雪，我最后问你一遍，你认真的？”

姜知雪没有正面回答，她靠在柔软的抱枕上，看着天花板：“你还是看不惯谢屿星啊，这么多年了。”

徐书怡哼了一声：“那种家庭里培养出来的能是什么好孩子？当年他图你钱，现在他发达了，难道会缺女朋友吗？指不定就是看上你这张脸，玩玩而已…”

姜知雪听得头皮发麻，忍无可忍地打断她，几乎是下意识替谢屿星说话：“他不是那种人。”

徐书怡沉默了很久，房间里时钟的滴答声都那么明显，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忽然笑了。

“那你说，他当年为什么要拒绝你？不就是因为姜家破产了，他看不上了嘛。”

果然，只有最亲近的人，知道什么样的话最刺人，知道她如何会破碎。

姜知雪不再说话。

谢屿星回到酒店时，眼神一瞥，就看到了车窗玻璃上那朵小花，歪歪扭扭的。

他伸出手，指腹轻碾过去。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谢屿星皱了皱眉，一接起电话，对面的声音就火急火燎闯进耳朵里。

“谢屿星，你什么时候回来？Doris的半决赛今天结束了吧，我记着他们没邀请你去决赛啊？这边事儿一堆，你赶紧的。”

谢屿星手上力道重了点儿，一不小心把窗玻璃上的画着的小花擦得一干二净。

他懒散地斜靠着车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起手上的戒指：“又怎么了？”

来电话的是FAIRYTALE的运营总监时弋，谢屿星的大学学长，起初对于被调派到一个主理人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品牌线深感不服气。

后来推出了二十四节气系列珠宝，他服气了。

和谢屿星的冷淡不同，时弋这人热情，甚至可以说是闹腾得很。比如现在，他说话声音大到谢屿星把得手机拿远了听。

“负责明年新品的设计组把初版方案给你看了吗？我看了，发布出去是会被说江郎才尽的程度。这几天开个会，再和他们拎一下产品定位和发展方向。”

谢屿星有点头疼，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行，我明天回来。你跟他们说，下午两点准时到会议室。”

那边儿又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大概是设计部门的人在聚餐。谢屿星虽然年纪小，但平日里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员工们多少有点怕他。但是他们不怕时弋。

于是——

“问啊，问啊，你快问！到底真的假的？”

“我们真的有嫂子啦？不对…是弟妹。”

“明明是老板娘！”

时弋犹豫片刻，笑嘻嘻地问：“听说你这次去南城还要见老情人？怎么样，见着没？”

谢屿星嘴角一抽，干脆利落挂了电话，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回答——

“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意：接下来的4-21章为回忆篇，主要讲男女主相识的过程和各自的家庭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