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僵持(1 / 1)

不浪漫童话 苏梦何 1605 字 2023-03-24

姜知雪先等来的不是谢屿星的生日,不是录取通知,而是家里的公司经营不善而负债累累的消息。

她没有很惊讶,隐患都是一点一点埋下的。他们本来就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姜承烨白手起家,把一家小作坊经营成颇具规模的公司,而他却没有守住它的能力,从几年前开始就愈发力不从心。

进入六月份之后,天气越来越燥热。迎面吹来的风都是温热的。

小别墅被抵押出去,他们今天就要从这里搬走。徐书怡结清了路秋语的工资,路秋语主动提出来帮忙搬东西。

徐书怡本来不想见到谢屿星,但是迫于实在缺乏人手,她也只好无奈答应下来。

“姜知雪。”谢屿星招呼她,“过来。”

姜知雪放下手里的纸箱,小跑到她身边。

“小谢。”

姜知雪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因为学习忙和家里的事情,她有一段时间没看见谢屿星了,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儿?

谢屿星观察着她的表情,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你看起来没有太难过。”

“可能是因为我有点心理准备吧。”姜知雪从谢屿星手里拿过那颗橘子糖,说。

这一切发生得都太平淡了,没有什么戏剧化的情节。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姜承烨很晚才到家,说打算把别墅卖掉。

徐书怡也没有惊讶。她联系了朋友,打算暂时在他空置的房子里暂住,处理完后续事宜,再另寻别处落脚。

姜知雪想错了。

她埋着头把图画本一本本收纳整齐放进箱子里,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碗碟破碎的声音,她以为是谁收拾东西不小心把碗摔碎了,过去看了一眼。

是徐书怡和姜承烨在吵架,吵得不可开交。

姜知雪丢下箱子,拔腿就往楼下跑。

“知雪!”徐书怡瞪了她一眼,“回你的房间去!”

姜承烨完全不顾及姜知雪还在场,他扣着徐书怡的手腕,恶狠狠地咒骂道:“你还有脸跟我提要求?这么多年我跟你提的你有一样做到了吗,没见过这么克夫的,我娶你真他妈的是做慈善!”

明明是六月份了,明明是夏天了,姜知雪手脚冰凉,快步上前去把徐书怡挡在身后:“爸,你怎么能这么跟我妈说话?”

姜承烨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这里没你的事。我跟你妈早就离婚了,你还管我怎么这么骂她?”

姜知雪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不可置信地转头对上徐书怡的视线。徐书怡摇了摇头,没说话。

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酝酿的呢?是一年半以前那个夜晚吵架的电话,又或者是更早?可是姜知雪从来都不知道,她一直被蒙在鼓里。

徐书怡哑着声音说:“知雪,不要闹了。我和你爸…已经离婚了。为了不打扰你高考,没告诉你。”

姜知雪强迫自己快速接受这件事,她转过脸,对姜承烨说:“那你也不能这么说,你欠钱和我妈有什么关系?”

她不说话了,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得悲哀地看着那个撑着桌子,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的男人。

“还不是你自己没有能力,怪到我妈…”

姜知雪话音未落,姜承烨就紧皱着眉头抬起手,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谢屿星站在姜知雪身边,他垂着眼帘,牢牢攥住姜承烨的手腕。姜承烨动弹不能,凶狠地瞪着他:“你给我松开!怎么谁都要来掺一脚?”

谢屿星不以为意,漠然:“哦。你想打她?”

姜知雪很久没有看见过谢屿星的冷脸了。

僵持不下,气氛降至冰点。

刚刚还在被骂的徐书怡很快又站到姜承烨的一边,她用尖利的手指甲去掰开谢屿星的手:“我们家的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说,没教养。”

白皙的手腕上被掐出几道红痕,姜知雪脑子一团乱,她忍无可忍,拉住谢屿星的手跑出门外。

阳光,绿叶,温热的风。短暂的逃离。

姜知雪坐在台阶上,抓着谢屿星的衣服,终于克制不住呜咽出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去,看起来应该很狼狈。

太突然了,她一点准备都没有。

谢屿星和她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一样,在她面前单膝跪下来,他不是很会安慰人,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说:“姜知雪,哭过就不难过了。”

吵架声无休无止。姜知雪垂下头,额头贴着谢屿星的额头,慢慢地冷静下去,肩膀不再抖动。

“小谢,我这几年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遇到你。”

她说。

二楼的阳台上,路秋语手里提着一个纸箱,她看着这一幕,眼里浮现出意味不明的情绪。

夜里,姜知雪站在镜子前,看着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的自己,无声的苦笑了一下。

她向来想得开,用徐书怡的话说就是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可是她不知道,她刻意逃避,假装忘记,为自己建造永无岛。

“明天起床,就忘记吧。”

姜知雪拍了拍脸,告诉自己。

房门被敲响了。

姜知雪打开门,看到面色不善的徐书怡,她低下头,问:“怎么了,妈。”

徐书怡打量她一番,语气生硬:“我那个翡翠手镯,你替我收拾到哪里去了?”

姜知雪一愣,她回忆了一下,印象里并没有见过什么翡翠首饰。她摇头:“我没见过。”

“…知道了。”徐书怡的充斥着疲倦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她重重带上房门,“早点休息吧。”

谢屿星回到筒子楼,打开门,看到桌子上摆着的玻璃杯。他皱眉,过去拿起那个杯子。

酒气扑面而来。

谢屿星眼神微冷,往厨房看了一眼。没有路秋语的影子。

“…”

窗户没关好,风吹进来,吹动了阳台上挂着的衣物,发出细微的响动。

夏天的天总是说变就变,乌云笼罩在城市上空,预示着一场骤雨的到来。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谢屿星以为是路秋语打开的电话,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他接起电话:“喂?”

熟悉的声音,谢屿星的心一沉。

徐书怡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微微变了调,她说:“在你家楼下等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谢屿星沉默片刻,回答:“好。”

那是他第一次和徐书怡单独打交道。

那是一个泼辣干练的女人,头发利索地挽成低马尾,踩着黑色的低跟鞋,在昏暗的阴影里,点了根烟。

“谢屿星,”香烟的光点明明灭灭,徐书怡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我问你一个问题。”

谢屿星点头:“您问。”

徐书怡吐出一个烟圈,慢吞吞地说:“你几岁?”

“…十七。”

徐书怡别开视线,靠在墙边,接着问:“姜知雪呢?”

谢屿星安静一会儿,说:“您直说吧。”

徐书怡笑了一声:“行。”

“你知道的,”她从包里拿出一个皮夹,边慢条斯理地说,“我们家的公司破产了,姜知雪不能当她那大小姐了。”

谢屿星已经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他垂下眼帘,又看见了和几年前一样的那个充满霉味的夏天。

“你——”徐书怡从皮夹里拿出钱,拍在谢屿星的胸口,她松开手,那钱就飘落到脚边。

“能给她什么呢?”

谢屿星想要反驳,徐书怡弯腰去把那些钱捡起来,打断他:“你不要?”

“…不要。”

徐书怡冷笑了一声:“你不要,你妈要。你去问问她,有没有从我家里,拿走什么东西。”

寒意蔓延到指尖。

谢屿星的瞳孔猛地一颤,仿佛感受到一场来自夏天的寒潮。

“什么?”

徐书怡打开手机相册,从里面翻出一张照片,一个翡翠手镯。

“你去问问路秋语,问问你妈。她在我们家当了六年的家政,我什么时候亏待过她?”徐书怡的语气急促起来,带着一丝逼问的意味,“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我也没欠她一分钱工资,她在做什么?”

谢屿星倒退了一步,他明显听出徐书怡的言外之意。

这场雨总算下了下来。

徐书怡冷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谢屿星,我们家最困难的时候,你们在隔岸观火,在火上浇油。你记住,你只有十七岁,姜知雪,永远有更好的选择。”

耳边只剩下雨的声音。

谢屿星袖子下的手握在一起,指节微微泛着白。片刻,他慢慢呼出一口气,说:“您放心,我会去问她的。”

“哦,”徐书怡毫无感情地淡淡应道,“拿不到,你就赔吧。别以为我能看在面子上,送你们这个人情。”

看着谢屿星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徐书怡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其实那个翡翠手镯重要吗?那是姜承烨给她的新婚礼物,应该算是重要。

重要到就算没有人把它拿走,徐书怡也会把它丢进垃圾桶。但是既然可以用来逼走谢屿星,也算是发挥最后一点价值。

徐书怡又点了根香烟。

十七岁能做什么事情呢?她十七岁时不顾一切爱上姜承烨,陪他白手起家,吃糠咽菜,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