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会接吻吗(1 / 1)

不浪漫童话 苏梦何 2132 字 2023-03-24

礼物盒里面是一本厚厚的手账本。

谢屿星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他有那么一瞬间居然不敢打开。

“愣着干嘛?”姜知雪替他翻开第一页。

一张蛋糕店的小票,褪色得几乎看不清上面的字。谢屿星认得出来,那是姜知雪十七岁生日会的时候买的蛋糕塔。

快两年前的事情,是他们的起点。

旁边画着两个卡通小人——一个穿着小围裙,一个穿着公主裙。

再写上几行字:“今天生日会,见到小路阿姨的儿子,他长得很漂亮,替我扶住了蛋糕塔。”

一页一页翻过去,房间里安静得只有翻页声。

雨伞的小票,运动会上的照片,橘子糖的外包装,一起看过的电影的截图,手绘设计稿,一道裁剪下来的圆锥曲线的大题,彩铅画的金鱼,游乐园票根…

每一页都会配上一段文字,还有手绘的卡通小人。过往的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怎么样?”看见谢屿星翻到最后一页了,姜知雪凑过来,期待地小声问他。

谢屿星看着最后一页上写着的“未完待续”四个字。时间倒回到三年前的夏天,他满脸是血地躺在玻璃碎片里的时候没掉眼泪,这时候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这算什么青春疼痛文学电影?

“这些你都留着啊,我没收到过这么贵重的礼物。”谢屿星整理好情绪,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谢谢你,姜知雪,我很喜欢。”

姜知雪松了口气,弯唇笑了:“你喜欢就好,我手工做得不好,还担心你会笑我呢。”

窗外的雨还在下,应和着心跳声。

谢屿星去把礼物盒放到柜子里,姜知雪跟了过去,她犹豫了又犹豫,踮起脚,凑在他耳边说———

“恭喜你,你十八岁了,小谢。”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耳廓,谢屿星一愣,看到姜知雪亮晶晶的眼睛,好像已经预料到什么。

夏天,下暴雨时会打雷,闪电撕开灰色的云层,疯狂生长。

气氛微妙,近在咫尺的脸。

“小谢,你会接吻吗?”

脑子一热就说出来了。

姜知雪后悔了,会不会太直白了,她应该先问“你喜不喜欢我”这样的话吧?天哪,她怎么会说出这个?

她还在纠结,丝毫没注意到谢屿星后退了一步,等她抬起头时,对上的是一双冰冷的眼眸。

理智回拢,姜知雪的心一沉。她太自信了,她完全没想过这种可能。

“谢屿星?”

微烫的脸颊慢慢冷却。

谢屿星藏在衣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节用力到发白,片刻,他才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姜知雪,我好像还没说过爱你。”

这是姜知雪第一次表白。她反应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拒绝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应该做出什么回应?

她擅长逃避,这次也是,她落荒而逃。

连手机也没带走。

一下楼就看到徐书怡的轿车,她猜到姜知雪会来筒子楼,一直在这里等她。

当看见姜知雪的表情时,她暗暗松了口气,嘴角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怎么了,知雪?”徐书怡走上前去,拉住就姜知雪的手,她的手很冷。

姜知雪茫然地摇摇头:“…没什么。”

徐书怡拉开车门,温声说:“那就回家吧。”

姜知雪没动,她这时急需一个倾诉的对象。即使徐书怡并不合适。

她深吸了口气,仰头看向某个阳台,说:“妈,我喜欢谢屿星。”

总算说出来了,没想到是说给徐书怡听。

徐书怡面色微沉,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接着问:“然后呢?”

姜知雪已经冷静了点。

“他不喜欢我。”

徐书怡放松下去,轻轻拍了拍姜知雪的肩膀,柔声安抚道:“知雪,你年纪还小,以后总会遇到更喜欢的,不要难过。”

姜知雪鼻子一酸。

会遇到吗?

姜知雪坐在车里,最后看了一眼那个阳台。阳台上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快到家的时候,姜知雪一摸口袋,手机不见踪影。她用昏昏沉沉的脑袋回忆了一下,应该是落在筒子楼里了。

搞什么,还要去面对谢屿星一次。

好尴尬。

徐书怡没说什么,她折返回筒子楼,叮嘱她一句快去快回。

姜知雪走上楼梯,硬着头皮敲响谢屿星家的门,等了许久都无人应答。

“…都不想理我了?”

她又使劲敲了敲门,一束微光透出来,门居然没锁上。她跑得太急忘记带上门了?谢屿星也没注意到么。

姜知雪打算拿了手机就走,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谢屿星。她明白喜欢这种东西强求不得,于是也不想去质问他为什么了。

她只是觉得自己有点狼狈。

推门进去,姜知雪愣了愣。

谢屿星躺在沙发上,好像是睡着了。睫毛在脸上落下薄薄的阴影,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都皱在一起。

那黑眼圈太明显了点,是真的累了吧。

既然睡着了,姜知雪微微松了口气。她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发边,好不容易才在夹缝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脚步一顿。

她从门口折返回来。

姜知雪蹲在沙发边,心底的两个小人在打架。她还没告诉谢屿星她很快就要搬去别的城市了呢,以后应该很难见面了吧。

早知道不表白了!

姜知雪懊恼地揉了一把头发,把头发都揉得乱糟糟的。

“哈,小谢,”姜知雪轻轻碰了碰谢屿星紧皱着的眉头,小声说,“我是不是应该趁这时候在你脸上画只大乌龟?”

她想象了一下谢屿星脸上趴着只大乌龟的样子,没忍住笑了出来。

姜知雪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抬起手,摸索到电灯的开关。

又犹豫几秒钟,她按了下去。

房间一片漆黑。姜知雪索性直接双膝着地,侧过身子,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

她把手交叠在一起,捂暖和了,才用手心轻柔地盖到谢屿星的眼睛上。

小谢,你会接吻吗?

这个像羽毛一样的吻,最终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手背上。

片刻。

姜知雪慢慢站起身,重新打开电灯,轻轻带上房门,离开了筒子楼。

这是姜知雪最后一次来筒子楼。两年后,筒子楼拆迁了,无论是那些洗过拖把的污水,下雨天的霉味,楼道里的盆栽,都永远消失在记忆里。

还在筒子楼里的谢屿星把手臂盖到眼睛上。和很多电视剧里的戏剧化情节一样,他半路醒过来了,但他不能做出任何反应。

他只能猜测,姜知雪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盖住他的眼睛,又为什么会有发丝落在他的耳侧?

为什么?他十八岁了,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那时姜知雪以为毕业典礼会是她和谢屿星最后一次见面。

即将进入梅雨时节,天气潮湿闷热。校园里高大的广玉兰落下满地树荫。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姜知雪连着几天没睡好觉,在阶梯教室里昏昏欲睡,全然不此刻在讲什么。

还是林橙子碰了碰她的手臂把她叫醒的。

“哎哎你看,那不是谢屿星吗?”

姜知雪听到这个名字,难以避免地怔愣了两秒,她抬起眼睛,越过层层叠叠的座椅,看着台上的人。

她知道谢屿星平时喜欢卫衣,圆领的,带兜帽的。他今天是认认真真地穿了熨贴的白衬衫,和一条蓝色条纹领带。

她都不知道,他应该是作为高二的学生代表来发言的。

如果是放在以前,谢屿星应该早都会和她聊起,说你们的毕业典礼我会去。

可是他们已经好些天没说过话了。

姜知雪有些落寞地收回视线,低下头:“噢。”

林橙子这会儿在和另一边的同学说话,没注意到姜知雪情绪的变化。

也正合她意,不然如果有人问起“姜知雪,你怎么看起来不太开心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姜知雪坐的位置离得远,看不太清楚。既然她都看不清楚,那谢屿星就更不可能看清她了。

姜知雪内心纠结着,转念一想以后也很难再见面,还是默默抬起头,望向台上的身影。

“各位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二学生代表,谢屿星。”

念完名字之后,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响起掌声。姜知雪也跟着鼓掌,专注地看着他。

学校里认识谢屿星的人不少,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对象。

“首先,我谨代表高一和高二全体向高三年级的各位表达诚挚的祝愿,祝你们金榜题名,前程似锦。”

谢屿星站在发言台边,话筒把声音放大。他的目光自然地扫过观众席,姜知雪有一瞬间想低头——她很快反应过来,那么多人,他怎么可能找得到她。

于是她没有别开视线,只是撑着下巴,无奈地想:

你看吧,别人也没有怎么样,只有你一个人在纠结,在犹豫,在胡思乱想,在努力学习放下。

“你怎么啦?”林橙子总算是注意到姜知雪的表情,小声地关心了一句,“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姜知雪摇摇头:“没什么,最近没睡好。”

演讲依旧在继续,无非是又回顾了高中三年付出的努力,表达高一和高二学生对未来的规划和期许。

这些话姜知雪听了不知道多少回,谢屿星站在光圈里,她都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抓着那道声音听。

“你真是…”姜知雪垂下头,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一点儿也不洒脱。”

毕业典礼结束后。

姜知雪呼了口气,起身随着人群离开。谁知道今天又下起雨了,雨点滴滴答答地敲在芭蕉叶上。

“我带伞了。”林橙子一把拉过姜知雪的衣袖,“靠谱吧?”

姜知雪笑了笑:“嗯,夸夸。”

她有点心不在焉地回过头看了一眼,阶梯教室门口人头攒动,拿伞的拿伞,没带伞的脱下外套当伞,还招呼同伴。

谢屿星带伞了吗?

带了吧。她也是能这么告诉自己。

他要是没带怎么办?跑去他跟前问,你带伞了吗,没带的话我们一起走吧。

她说不出来。

姜知雪侧过头,感受到在一场骤雨翻涌起的无比清透的风,这缕风擦过她耳侧的长发。

她无从得知他有没有带上一把伞。或许生活里总是充斥着数不尽的遗憾,很久很久以后姜知雪再回忆起这一天,想起的可能不是台上的谢屿星。

而是这场雨。

彼时的谢屿星站在二楼的窗台边,在五颜六色的伞里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其实他怎么可能看不到姜知雪呢,每个班级坐的位置都是固定的,他只需要简单提前了解他们班坐在哪里。

他的视线时不时就会扫过姜知雪,她一会儿和身边的人说话,一会儿垂着脑袋剥手指,一会儿又朝台上的他露出专注的神情。

——她在想什么呢?

谢屿星的目光复杂,下楼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没带伞,最近总是下雨,他真是讨厌下雨天。

反正雨下得不大,他干脆就淋着雨回到教学楼,白衬衫上浸出隐隐约约的水痕。他难得有些烦躁。

“你的头发,淋湿了。”

绕过某个拐角时,熟悉的声音从耳侧传过来,他有一种恍惚的在听梦话的感觉。

姜知雪手里拿着一包没开封的我至今,其实她本来不应该管这件事的。

但她看到谢屿星额前垂下的湿漉漉的头发,还是忍不住松开林橙子的手,折返回来。

谢屿星微微抬了抬视线,目光复杂:“…谢谢。”

姜知雪把纸巾递到他手里之后,迅速把手收回来:“不客气。没别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只发出了一个音节,谢屿星反应极快地恢复理智,别开视线:“嗯。”

他该说什么好?说“我们做朋友怎么样”?听起来很奇怪,像是一个真正辜负了别人的感情,又舍不得放手的…渣男。

雨下得更大了,这个夏天才刚刚开始。

而关于蔷薇园和筒子楼的故事却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