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早些时，满香居茶楼内。
静待小半会儿，掌柜的回来了，端着托盘，摆放着有密封好的茶叶等，他放下来，“客人，这是您点的雪淞茶。”
他放下就想离开不打扰，但谢必先抬手向对面位置，“雪淞茶，我也只是闻其名，并没有请亲手煮过，还请掌柜的陪同指导，若是煮毁了，这可就是浪费了。”
进来的客人很多有这样的要求，并非特殊，掌柜的自然也不会推辞，幸而他刚刚来时，已经安排了另外一名茶艺师去陪同其他客人。
黄昏已在天边远处晕开暗沉，上怀县并没有宵禁，故而灯火通明后，茶楼里来往客人却是比白天还要多些。
饮茶赏月，聊人生壮志，都是文人喜爱的活动。
“请。”待掌柜的坐好后，谢必先微微颔首。
见他气度不凡，容貌俊朗，举手投足也是有礼仪，看着就是世家大族出来的贵气郎君，掌柜的也不敢有他，态度有几分敬重。
掌柜的是个煮茶的老手了，毕竟没点实力也不能开茶楼。
他不管是煮茶还是对茶的了解，本事都是不俗，甚至还会研磨茶香，这也是吸引不少文人雅士前来的原因。
谢必先默默看着他行如流水的煮茶，确实有一番赏心悦目，都是一样的茶水，可是在他泡了之后，随着烟雾袅袅，自当感觉茶香浓郁，闻着沁人心扉，好似烦躁的初夏，随着风吹，茶香犹如夹带着淡淡风雪扑面而来，不会觉得冷，而是凉凉的去热很舒服。
这就是煮茶的乐趣所在，能让精神放空，好似进入了冥想世界里遨游一圈，令不少人向往矣，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雪淞茶，果真是名不虚传的好茶。”谢必先同样是赞叹不已。
他极少品茶，王爷府中的茶集天下之最好，他前去时王爷不吝啬，他也是品过不少好茶，连对茶不甚感兴趣的他也是回味无穷。
现在这雪淞茶虽不是最好，可效果也如名字般，自有其玄妙之处，当得起天下名茶的赞誉。
看不出来，话少的谢必先还知道适逢场合的夸赞他人，挺有聊天手段，“掌柜的的煮茶手艺，我也是罕见，这雪淞茶本就是名茶，在你手中煮出来，茶香更是上层了。”
但想想也是正常不过，面对什么样的人，处在什么样的环境，就要有不同的表情，不同的态度，若是只会板着脸闷不吭声，也没资格进入王爷门下做事。
天下之大，贤才之多，皆是逃不过利益二字，自然有的是想要为王爷鞠躬尽瘁的人，若是无用，就会被顶替。
“能得郎君一句赞誉，是关某人的荣幸。”掌柜的再次流一遍茶水，他夹起精致的小茶杯放在谢必先面前倒上，笑着很是谦虚，“关某人也只是显摆了不熟练的茶艺，若说这茶艺大师，必定是上怀县的独月老先生，若是能喝到他亲手煮的茶，我此生是无憾了。”
听得出来，他对这独月老先生很是敬重，连后面说话的语气都是充满了向往。
谢必先也不怕被下毒，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初入口腔有些微涩，可很快就是甘甜，但快的，又是变成了清香滋润，带着丝丝凉意，沁人心扉，所有的烦躁在此刻是烟消云散，心胸都能开阔几分。
果然是好茶。好喝，谢必先却没有再喝，而是放了下来。
好茶自当慢慢品尝，最忌讳就是如牛饮水的一口就闷光，如此粗鲁之事，若被爱茶之人看见了，都会上前骂一句有辱斯文。
谢必先邀请说，“关掌柜的也请喝。”
“这如何使得，茶是您买的，关某人可不做这般占便宜之事。”关掌柜摆手，他已经多挣了一大笔钱又何必再贪这点小利。
谢必先浅浅勾齐嘴角，“无妨。好茶共饮才能实现以茶会友的雅致，若惯于藏掖，岂不是心隘哉。”
“客人好容量，关某人受教了。”关掌柜抱拳以文人之礼，他没有再推脱，大大方方的倒了一杯饮用，确实好茶，舒服得眉眼舒展。
虽说这雪淞茶，他是存着一点，可平常也是不舍得饮用的，若非必要，是不会拿出来售卖。
当然，刚刚被钱砸出来的，也算是必要的时候，他虽学着文人那套清高，可给得多了，也不会真和钱过不去，那岂不是成了傻的，一口茶，能有真金白银好吗。
“关掌柜口中所言，这独月先生是何许人也？”谢必先疑惑的问，“我初来上怀县，也并没有听说过独月老先生的名号。”
“独月老先生是我们县赫赫有名的茶艺大师，由老先生泡出来的茶，即便是最普通的茶叶，茶水也能达到上品，老先生深谙煮茶一道，不管用是量还是掐算时间都已经是登峰造极。”
关掌柜也没有支支吾吾的不想说，大大方方的告知了情况，这件事在上怀县，并不是什么秘密，稍微打听就能知道了。
“可惜，独月先生早已不煮茶，隐居山中，不问世事。但是····哎，在前段时间，有人慕名寻去想要拜师学艺，就发现独月先生早已死于山中竹屋里多日无人知晓。”
说起这事儿，关掌柜就是难受，他当初也想拜师学艺的，但知道独月老先生肯定看不上他，故而也没有去自取其辱，可独月老先生在他心中的影响却是不浅的。
后来经过自己的摸索，学会有了点门道，有点小名气之后，还想着继续未完成的拜师，谁知道就等来了独月先生去世的消息。
上怀县自发为独月老先生下葬的时候，他也去送殡了，算是全了这还没有说出口的师徒情谊。
即便他也不知独月老先生还活着的话，会不会收他为徒，但关掌柜内心是愿意以徒弟的身份自居，甘愿为独月老先生的葬礼忙前忙后。
“这独月老先生是寡人一个？”要是有后人的话自不会被慕名而去的人才发现尸体。
关掌柜解释的说：“传闻独月老先生以前有过妻儿，只是后来全都不幸去世，他就没有再成家，而是一个人生活。独月老先生喜安静，不喜人照顾，为人也两袖清风，故而都是独居在竹屋。”
“徒弟如后人，若是当初独月老先生愿意收徒，现在也是桃李满天下了，可他一个都没收，前来拜师的人都是失落而归。”
这件事在上怀县也是一大趣闻，私底下还讨论独月先生眼光很高，将来会收怎样的徒弟，没曾想，徒弟没收人就先走了。
“原来如此。”谢必先垂眸深思。
他转着茶杯，看着关掌柜的眼睛，忽而轻声问道：“关掌柜可有听说过鬼城仙人茶。”
关掌柜的手一抖，杯中不满的茶水却能差点泼出来，可见有多慌乱。
“客人，这可不兴说。”关掌柜左看右看防备被听见，此行为怪异，明明颇为儒雅的打扮，到显有几分贼眉鼠脸的姿态。
“哦，这其中可是另有隐情？”谢必先放下茶杯，微微倾头过去，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起先我也是不知这茶，可来的路上，我听闻有两名茶友讨论鬼城仙人茶，说喝了之后，能够让人飘飘欲仙，欲生欲死的滋味格外美妙，这雪淞茶对比仙人茶，连直接喝井水都不如。”
“我本是奔着雪淞茶来的，听闻，自然是不悦想要理论一番。可刚想和他们二人理论之时，人已经走不见了。”
谢必先揉着眉心，很是懊恼：“此事挂在我心头有些难以放下，让我对这仙人茶，颇为耿耿于怀。上怀县真有此茶否？可为何我并未听说过。”
他好奇目光看着关掌柜，有理有据的前后解释并没起疑。
实在是确实有这个传闻，百姓里有人在流传着仙人茶，但也不敢声张，只是极少部分知道罢了。
“这···”关掌柜面色犹豫，谢必先这次没有再砸钱，反而是摆手，很善解人意的说，“若是不方便你可不说，我倒是不信他们口中的仙人茶，连点名气都没有，怎会比雪淞茶还要好喝，定是胡言乱语。”
见他这般，关掌柜反而是想说了，他低声道：“客人所听不假，确实有仙人茶的流言，出自鬼城 ，喝了之后可享受极乐，因着是仙茶，还能治百病，延年益寿，等喝多了，能保持容颜不老。”
若是如此，这和长生就并无区别了，谢必先听着眉头微微皱起，如此妖言惑众，定不是什么好茶了。
但他也不会傻的现在就反驳，而是露出了“居然还有这能力”的惊讶表情，似不信，却又微微心动。
关掌柜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自有流传出来后，私底下不管是贵人还是商户都想要打探这茶的消息，不管是送人还是自己喝，全都是益处。”
“后来啊，这不，就打探出仙人茶出自鬼城，可是鬼城在什么地方，掘地三尺了也是无人知道。许是想要的人太多，这没过多久啊，百鬼夜行，鬼城门开的话就传出来了，大家现在都冒着劲等鬼城门开那日去呢。”
关掌柜说的语气极其神秘，能够勾起一个人内心的欲望，很是向往去这鬼城，不管是享乐，还是容颜不老，这对世俗人而言都是拒绝不了的诱惑。
“啧，这鬼城又是什么地方？”谢必先像是被说得有点意动了，他往茶台靠近了些。
“这我就不知了。”关掌柜摇头，“不少人都想知道，可鬼城门没开，谁也不懂怎么去。”
“听着到是一件趣事，看来此行上怀县是值得的。”谢必先深思，他笑道：“关掌柜这里可有仙人茶？我也想喝一口，就能飘飘欲仙的滋味。”
关掌柜摇头：“客人说笑了，我这小门小店的，怎可能会有这种茶。莫说我了，那些个大人物或许都没有，想买也不知道和谁买。”
“如此，还真是可惜了。”谢必先抚着手很是遗憾。
这时杜辛带着小乞丐回来了，小乞丐一改离开时的哎呦哦，欢泼说，“少郎君。”
“回来了，肚子可还舒服。”谢必先抬眸看他，关心一问。
“已经好了。”小乞丐拍拍肚子，他看向关掌柜，笑呵呵的童言无忌，“茶楼的茅厕就是不同，干干净净都没有虫子爬，我上得很舒服。”
一句话，成功恶心了三个人。
杜辛捏着鼻子，默默远离他，给嫌弃的，好想丢进池塘里洗一洗。
“···小郎君舒服就好。”关掌柜也是嘴角一抽，杯子里的茶，顿时没有吸引力了，果然喝茶时营造的语言环境也是很重要的。
“不得无礼。”谢必先轻声呵斥。
“哦。”小乞丐朝着关掌柜行礼，歪歪扭扭的就不成个行礼的样，“小孩言不忌，还望掌柜的见谅。”
“无妨无妨。”关掌柜摆手，他站起来理了理长袍，同是行礼，“关某人就不打扰客人饮茶了，若是有其他需要，可敲响屋檐角的铃铛。”
他退了下去，两人立马坐下来，桌子上还有糕点，小乞丐两手并用的吃着。
杜辛想说话，见谢必先抬手，也就闭嘴，默默喝茶，偶尔和小乞丐抢食。
待一盏茶喝尽，他们离开茶楼，顺带着还有一包没泡的雪淞茶。
他们要去寻客栈住下，却碰见了张丞张明府带着捕快来，旁边还有身穿官府，留着美须的县令，应当就是上怀县的郑明府。
两拨人脚步匆匆，可彼此间的气势有点剑拔弩张的不和谐。
见到谢必先，张丞也是诧异，但他心思一转，停下来主动打招呼。
“谢长史也在这里。”
闻言，郑知秋眉头一拧，侧头打量目光落在谢必先身上，明显看得出他的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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