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真相(1 / 1)

赵婉柔甫一听见那道声音,不由身躯一僵,顿觉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天知道这男人之前看她的眼神有多可怕,那副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顾的,如看泥泞脏沟里恶臭老鼠的眼神,每每想起都让她如鲠在喉,头皮发麻!

不过眼下的境况也由不得她害怕,如果她不站出来,以后揽月峰便再也抬不起头来,她也没脸再面对沈绝了。

于是赵婉柔对着掌门就是一磕,语带哭腔震声道:

“还请掌门为弟子做——”主啊……

怎料还没等她说完话,就被玄明子急声打断:

“诶呦师弟啊,你可来了,来来来快坐快坐!”

赵婉柔:“……”

玄明子本坐在主座上,一手支着脑侧,有一下没一下揉着太阳穴,头都被这小妮子吵大了。

乍一见顾染音,他就知道收拾烂摊子的来了,于是玄明子坐都不坐,一下子站起来,走过去连声招呼,再好声好气地把人迎进来。

对此顾染音只是微微摆了摆头表示婉拒,随后散漫地睨了眼地上还趴伏着的女人,意味不明道:

“我竟不知揽月峰如此气派”,男人垂着薄白的眼皮,眸光昏沉不定,像是憋着什么坏。

可他嘴角一抹淡笑,又生生抹去那点戾气,说出的话不似讥讽,倒像是在随意与人话家常:

“就连区区一个小弟子,也敢置喙起一峰之主的不是来了……嗯?”

赵婉柔打着颤,以往咄咄逼人的高傲头颅此刻埋得不能再低,她不敢抬头,她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像是条病冷黏腻的毒蛇。

仿佛是在警告,警告只要她敢多说一句话,就直接要了她的命!

“顾染音你欺人太甚!”

一旁沉寂已久的年迈老者,像是终于坐不住般,目眦欲裂,死死瞪着面前宛若神祇的男人,仿佛要把人生吞活剥了。

听到这一声,莫萱才发现大殿里竟还有旁人,她循声望去,就见秦苍一袭灰袍,右边的袍袖空空荡荡却不再滴血,显然是回去处理过。

他颤颤巍巍站着,满面青白的模样像是一下老了十年,一旁还立着抱胸不语的沈绝。

莫萱一下没忍住调侃,假眉三道瞪着眼吃惊道:“呦!秦长老,您老人家也在啊。今儿怎么有空亲自来的呀?”

这怪不得莫萱讥讽,毕竟书里这位爷,每次宗门有繁杂事物要处理,总是仗着自己年纪大资历老,便称病不来,为了这事儿掌门没少头疼。

今日这坏事儿落到自己头上,他倒是颠颠儿地巴着过来,要给自己讨个公道了。

“你!”

果然,这话一下子踩着某人的尾巴了,但不等秦苍发作,莫萱便偏过头没理他,又对着一旁的沈绝像是打招呼,道:

“沈师兄也在啊?看来沈师兄今日确实很闲,不然也不会上赶着连看两场热闹了,你说是吧。”

沈绝自知理亏,也不敢反驳,只能木木地躺平任说,硬生生吃了这闷亏。

只希望笙笙到时候能感念他这份苦心吧。

莫萱这一套组合拳打得神清气爽,但显然有的人不这么觉得。

“岂有此理!”秦苍对着莫萱咬着牙,转头又一脸苦不堪言冲掌门道:“掌门您也看见了,这丫头简直目无尊长,不把我这老头子放在眼里啊——”

一时间众人目光通通锁定玄明子,然而掌门……掌门大人正一脸严肃地盯着顾染音,半晌,一板一眼责怪道:“你大病未愈,怎么好站着呢?”

顾染音:“……”

其余众人:“……”

说着把人推搡着坐下,嘴里还嘟囔着:“你就莫要再推辞了。”

这话一出,其他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偏袒了。

秦苍最看不惯玄明子这幅打着圆场转移话题,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于是低着头眼神示意地上的人。

赵婉柔得了命令,不得不硬着头皮冷声质问道:“掌门难道还想包庇他顾染音不成?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

她说的字字珠玑,句句泣血,当事人却跟没听见一样。顾染音落了座,便眼神示意莫萱也坐下。

莫萱坐在太师椅上,把秦苍和赵婉柔那点眼神交流看的是一清二楚,不由哂笑道:

“秦长老惯会一言不发,倒是喜欢让个小姑娘来当这个出头鸟,晚辈可真是佩服啊。”

听见这话,赵婉柔面色一白,忙抬头看秦苍脸色。秦苍只是收敛神色,闭眸不语。

“你说他二人欺辱你们师徒二人,可有证据?”玄明子终于开始说起正事来。

赵婉柔松了口气,想着师父先前告诫自己的话,她犹疑地看了眼右前方的男人,不过只犹豫了一瞬,下一秒便下定决心,道:

“大师兄可以作证!”

玄明子嘴角勾起抹笑,转头看向沈绝,那双清明深邃的眼里却毫无笑意,问道:

“绝儿,她说的可是真的?”

沈绝欲言又止,余光瞥见秦苍告诫的眼神,为了药物,他只能把真话咽进肚子,点了点头,回:“是真的。”

“……”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不知过了多久,玄明子蓦地开口,对着赵婉柔温声道:

“那你想如何?”

赵婉柔闻言暗喜,以为掌门终于顶不住压力,要惩治这两个贱人,于是没注意到秦苍制止的眼神,连忙应声道:

“顾峰主肆意戕害同门,按照门规,理应受完鞭笞之刑再逐出宗门,但念其是一峰之主,逐出宗门就免了,换成削去峰主之职便可。至于莫萱嘛……”

赵婉柔越说越兴奋,完全顾不上秦苍的示意,接着恶毒道:

“莫萱多次以下犯上,目无尊长,理当施以极刑,再废去灵脉,将其逐出宗门,以儆效尤!”

“啪啪啪”

这话一出,莫萱连鼓了三个掌,不无佩服道:

“师姐还真是深明大义,要论扣帽子的本事,还真没人能比得上您。”

赵婉柔不为所动,以为莫萱是死鸭子嘴硬,垂死挣扎,于是仰着头轻嗤道:

“你要是现在求饶,兴许我还能向掌门求情,给你减些刑罚,可若是你一定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我也保不住你。”

莫萱第一次感叹秦苍真是把赵婉柔惯的无法无天,甚至可以说是有点没脑子。看着掌门山雨欲来的表情,莫萱已经在给她暗暗祷告了。

大殿上,听完二人的唇枪舌剑,玄明子终于闭上眼,对着殿门外沉声道:

“进来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裴轩意不知何时出了大殿,回来时手里提溜着个人。他一路走到大殿中央,随手将那人扔在地上,对着玄明子一拜,敛眉禀告道:

“人已捉拿,听凭掌门发落。”

只见地上那人浑身脏臭不堪,不知方才去了什么腌臜地方,落得这副模样。他重重摔了一下,但也不敢吱声,只是哆哆嗦嗦将脸贴着地面,好像不敢见人。

他想逃避,但旁人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玄明子看了眼地上的人,对着赵婉柔肃声道:

“你可识得此人?”

赵婉柔闻言有些烦躁,那人脏兮兮的,摔落在地时,一片衣角蹭到了自己在霓裳阁新买的衣裳,简直恶心的不行,这么低贱的人她怎么会认识?

莫不是掌门想给那贱蹄子拖延时间?

于是赵婉柔皱眉嫌弃道:“我不认识他。”

玄明子也不着急,意味不明道:“你再仔细看看。”

赵婉柔见掌门这么优柔寡断,有些生气了,忍不住朗声质问道:

“掌门你若是想维护莫萱,直言便是!没必要搞这些弯弯绕——”

赵婉柔话说一半,忽然戛然而止,只因身旁那人抬起了头,透过那片黑黢黢的脏污,她看清了那人的长相。

赵婉柔认出了这人,面色一下子变得青白难看。她愣怔几息,随后恍然惊醒,连忙颤着声沙着嗓子道:

“我不认识他,对!我不认识他!不认识……不认识……”

她一声声强调着,反倒有些异常,显得心虚不已。

见她不愿说出真相,玄明子也不强求,眼神示意了下裴轩意。

裴轩意得令将那人一把提起,压着嗓子凉凉道:

“她不肯说,那就你来说吧。”

那人哆嗦着身子,嘴巴紧紧闭着,余光扫见赵婉柔阴毒的一双眼,更是不敢说话。

见此,裴轩意又恢复了往常那副懒散风流样,凑到他近前,使着气声笑道:

“你不说也没关系,死狱有的是功夫跟你慢慢玩儿,裴某人不介意屈打成招。”

那人一听裴轩意说到死狱,一下子冷汗都出来了。

世人皆知天衍宗贵为天下第一大宗,宣扬的向来是“以和为贵,宽以待人”。可这吃人的世道,光有妇人之仁,是立不了身的。于是天衍宗便成立了死狱,专门用来撬开那些穷凶极恶之人的嘴。

都说死狱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于是那人不敢再嘴硬,连忙告饶道:

“我说!我说!!”

“这还差不多”,裴轩意扯着笑把人放下,没想到自己只是随便吓吓他,这人就受不住了,他看着地上的人,催道:“说吧。”

那人顶着身侧赵婉柔的压力,老老实实颠着嗓子招供道:

“小的本是黑市商人,做些小买卖养家糊口罢了。前几日贵宗的一位仙子派人寻到小的,说是只要能给她搞来噬颜花,就给小的一千灵石,不然就杀了小的。”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继续道:

“这我也没办法呀,不做这事儿我就只有死路一条,我死了没关系,可我还有一家老小得照顾呢。所以我只能托关系去给她弄来了……”

说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于是裴轩意打断道:“收买你的人是谁?”

见那人还是犹疑不定,裴轩意给他喂了颗定心丸,承诺道:“放心,只要你肯实话实说,我保你不死!”

男人这才放下心来,众目睽睽下,他偏了偏头,抬起手,指向身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威胁他的女人,定声道:

“是赵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