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路灵的看法，当然就不该有这档子糟心事，管什么年少蔺娅还是成年蔺娅，都让她一个人演就完事了。年龄跨度再大的戏，她也不是没接过，大不了通过妆容的改变，呈现不同年龄段就好。

然而路灵不光是一个人，她背后站着一整个橙天娱乐，人一多了立场也就变得复杂。这件事刚一传出去，就有不少人心思活泛，往她这里塞人，意思再明显不过，想分走年少蔺娅的角色。

橙天娱乐背后的势力盘根错杂，并不是路灵的一言堂。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路灵再抢回角色，等于是绝了所有人的念想。在圈子里混最忌讳的就是吃独食，不然就等着被所有人针对吧，路灵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当然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行吧，她吃肉，也不拦着别人跟着喝喝汤。

“当然是走正常流程，公开试镜咯。”路灵说。

“没问题。”小顾导演对方晚的实力有信心，方晚这个年纪，数遍整个娱乐圈，都找不到演技比她更拔尖的。

呼啦一下，路灵又在一大堆人的簇拥下离开。她排场一向都大，穿着黑衣黑裤的保镖在前面为她开路，助理抱着一堆文件跟在后面小跑，有人为她撑伞，有人为她擦汗，就像是女王出巡一样，威风十足。

全程围观这一幕的方晴，只觉得整个人都被镇住了。原来大明星这么厉害的，要什么有什么，说是呼风唤雨也不为过。一个念头在她心里像野草一样疯长，如果——如果她也能成为那样的大明星呢！

到时候哪还用像现在这样，想买件新衣服都得王艳丽批准，就算买了也被方晚嘲笑是过季的款式。不，方晚算个屁！没看到路灵只说了几句话，方晚辛辛苦苦拿到的角色就黄了吗？方晚给她的羞辱，她要加倍奉还。

方晴呼吸急促，脸上冒着诡异的红光，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无法自拔。

方晴根本不知道，她以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的路灵，刚一进保姆车，就向经纪人询问：“我刚才的表现没问题吧？”

经纪人点点头，笑着赞许：“你做的很好，我一开始还怕你控制不住，直接拿文件砸小顾导演呢。”

路灵眼里满是算计：“这个副导演无权无势，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圆滑，我拿他开刀，不管是撒气还是作势，都没问题。小顾导演脾气是软，可我们查了这么久，连她的来历都查不清楚，恐怕背后有大佛替她压着呢。可以和她争，但不能把她逼急了。”

经纪人附和道：“别说查不出小顾导演的出身，就算她真的家境普普通通，光凭她这份才气，我们就不能把人得罪狠了。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如果借《惊羽》一炮打响，以后合作的机会或许还很多。”

“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我也没针对她，我针对的是闻桂子。我拿到金玉电影节的奖项，她还看不清楚形势吗？我不仅要压她，还要狠狠地压。不然传出去媒体怎么说？我拿到这个奖，还是不如她，别人真以为我怕了她！”路灵愤愤道。

“闻桂子毕竟背靠嘉华影视……”经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的话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

加长轿车一路稳稳地行驶，最终停到路灵位于市郊的别墅前，临下车之前，她交代道：“那个叫方什么的，好好招待一下。想捡我的肉汤喝，她也配？我不想让她再出现在娱乐圈。”语气冰冷。

“小事一桩，保管让你满意。”合作久了，经纪人一听就明白路灵打算下狠手。这样的事情，经纪人替路灵处理过很多了。她有时候也会扪心自问，路灵是不是戾气太重？可是这个圈子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路灵要不是这种性子，恐怕也站不住脚。

王艳丽哄好方晚，出门发现方晴不见了，一路边问边找，才在《惊羽》片场看到女儿，不满地说：“你怎么溜达到这来了？”

方晴拽着她的胳膊，央着她：“妈，我也想进娱乐圈，想当大明星。”

王艳丽的神色一厉，对女儿少有的严肃：“你是不是看见谁耍威风、心里羡慕了？你当这是什么好地方？没有背景的正经人家姑娘想要出头难得很。一开始没名气的时候要多惨有多惨，要不是我对你姐狠得下心，哪里能捞这么多钱。你是妈的心肝宝贝，咱不吃这份苦，找个富二代嫁了才是正途。”

以前方晴很吃王艳丽这一套，现在却有点不以为意：“我才初二，就算班里真有富二代对我有意思，也到不了谈婚论嫁的份上啊。”

“就是现在勾搭上才好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小认识的可不比以后那些外面的小妖精知根知底吗？”王艳丽苦口婆心地给方晴宣扬她那一套“如何嫁个有钱人”的理论。

方晴翻了个白眼：“行行行，我知道了。”没往心里去，这都是听过八百遍的陈词滥调了。

“你最近别去招惹方晚，我才刚刚哄好她，等她没利用价值了，随你怎么处置。”说完，王艳丽带着方晴打车去曜日中学，今天她特意替方晴请了假，把方晴接出来帮她助攻，搞定方晚。这会儿倒是顺便和方晴一起过去，拖关系找人聊聊怎么把方晚转进去的事。

宾馆里只剩下方晚一个人，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在池晓的帖子下面相认。就算是想要守护池晓，她也不想让对方觉得她是巴巴地贴上去，前世她在王艳丽一家身上吃过太多的亏了。一方太主动，另一方会把那种好视为理所当然。

方晚不是失去了爱人的能力，她只是学会了有所保留。

手机铃声响起，是小顾导演打来的电话，和方晚商量试镜的事情，目前定好的试镜地点是橙天娱乐大厦，时间是明天下午。

小顾导演鼓励方晚：“不要担心试镜，拿出你在病房自己演的那种实力就行，你可以的！”

方晚笑意盈盈：“是路灵提出来的试镜吧？”早就料到路灵会给她下绊子，不过这点level可难不倒她，论硬实力她连路灵都不放在眼里，更别提路灵那些师妹了。

小顾导演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知道？”虽然明知道方晚看不见，她还是忍不住对着手机竖起大拇指，“以前听人家说多智近妖我还不信，遇到你我可算是服了，你比我还小三岁，简直料事如神，到底长了几个脑子啊？”

方晚被小顾导演逗乐了，就听小顾导演说：“我真傻，居然能问出这种问题，肯定是一个脑子啊。”话音落下，两人都是哈哈大笑。

当天晚上小顾导演从片场散了，就来找方晚，生怕方晚明天试镜吃亏，拉着她讲了好久的戏。从《惊羽》的创作灵感，到人物设定、剧情走向、每一个构图设想……

方晚听得津津有味，她本身就浸淫影视圈多年，自有一番自己的见解，又在南山网上看过很多关于《惊羽》的影评，对《惊羽》十分熟悉。不管小顾导演说的多么跳脱，方晚都能跟得上她的思路。

一时之间，小顾导演又惊又喜，把方晚引为知己，相见恨晚，连明天还有拍摄要早起都不管了，拉着她促膝长谈，“你要是不嫌弃，叫我顾伊姐就行，整天顾导、顾导的，显得多生疏啊。”

除了《惊羽》相关的话题，小顾导演还聊到了自己的家庭，提到爸妈十分苦恼：“我家境还不错，爸妈都从商，很想让我回去继承家业，并不支持我像小叔那样拍电影；

可我真的很爱电影，我和爸妈用《惊羽》打了个赌，如果我能不依靠家里，仅凭自己的实力取得成就，就算我赢，他们不会再阻挠我从事这个行业。

我以前以为自己很厉害，最近才发现离了家世背景，我什么都不是。一路走来处处碰壁，那天要不是你出主意拦住闻桂子和路灵吵架，我甚至都有一种预感，或许我的导演事业就到此为止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其实我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拍电影这条路根本就不适合我，和自己的爸妈犟什么呢？他们也是为了我好啊。”

方晚听明白了，原来小顾导演坚持不动用顾家力量的原因在这里，她和爸妈打了赌。小顾导演是真的把方晚看作知己，不然不会连这个都说出来。

关于人这一生该如何度过，是一个太过宏大的问题，方晚无法替她作出回答。仔细思考过后，方晚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小顾导演日后接受采访时的原话，或许来自小顾导演自己思考出的结果，更能给现在的她一种启迪：“每一种热爱都值得不被辜负。”

第二句话是方晚自己的感想：“适合与否到底该怎么定义，一定要用世俗里取得的成就，或者是问问我们的本心？全身心地投入它时是享受还是抗拒，人生这么短，匆匆数十载，都用来享受还嫌不够，难道在有选择的前提下，还要主动去做那些让自己觉得煎熬的事情吗？”

小顾导演一瞬不瞬地望着方晚，神色闪过一丝坚定，又有着迷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是赞道：“小晚妹妹，你可真是个妙人。”很难相信方晚只有十四岁，关于人生和梦想，就有着如此深刻的理解。

夜太深了，方晚担心小顾导演的安全，想要送送她。小顾导演笑着拒绝，指了指宾馆外面停的车：“家里有人接我。”那是顾家的司机和保镖，全天候地守着小顾导演，是她怕他们太扎眼，吩咐他们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远远地等着就行。

一进车里，小顾导演就拨了一通越洋电话，兴奋地和自家小叔分享：“叔叔，我可算知道你说的知己是什么意思了……”

电话的另一端，正是驰名海内外的大导演顾淮，大佬中的大佬，早在多年前就淡出影视界，可是关于他的传说一直在江湖流传。这位跺一跺脚能让整个娱乐圈抖上一抖的大人物，含笑听着小侄女叽叽喳喳，满脸都是宠溺：“有机会一定见见你这位朋友。”

“保证不让你失望！”小顾导演语气里全是对小伙伴的炫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