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昀全当没听到夹着毛笔在旁边儿画了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图。
“这是什么？”胤禛看着那个简易的图，一个圆圆的脑袋，上面几根儿毛儿，正眯着眼，旁边还有水滴，一张嘴嚎啕大张，极夸张。
“这是人？”
“小久儿。”
“小久儿？”胤禛道：“三阿哥？”
“是！只会哭，一句话也不会说。”
“哪个小孩不是如此，你小时候也是这般。”胤禛看着图上的小人儿，眼神一深。
李氏不再借着孩子来邀宠了，自从那个孩子生下，他都没见过几面。
“你额娘给取的乳名？”
“是。”弘昀看他一眼，心安理得地坐在他腿上，在纸上肆意挥墨，又画了一只四不像的猫和在树上啼叫的鸟儿，他的画工实在不强，胤禛看了好一会也没辨认出来，到底是猫还是兔子，还是狗。
“你姐姐说你喜欢算数。”
“是。”弘昀来了兴致，“阿玛有书吗，我想看。”
“你大字不识几个，能看懂？”
“可以看图。”弘昀喜滋滋地拿着自己画的图给他看，“是不是画得不错，我长大了要当一个画家，额娘说我是天才！”
胤禛看着几个辨认不出形状的东西，静默一瞬，道：“天才？这么丑，你哪里来的豪言壮语。”
弘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忽然眼中蓄了泪，移开了视线，下巴贴在桌上不发一言，拿着笔将自己画的东西全部涂黑了。
胤禛触到他湿漉漉的眸子的时候愣了一下，那里面是显而易见的伤心和不可思议，仿佛夜空里的星子忽然被一阵乌云挡住了似的。
他一时有点后悔，大约刚才的话将他伤着了，但那又如何，他说的是事实，说几句又如何，他说的是实话。
他压根不是这块料，他还是趁早歇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为妙，那李氏真爱胡言。
他见墨汁染在了他袖口上，给他扁了扁袖子，只能看到他卷翘的睫毛在不停地眨，想了想，沉声道：“你大哥的先生说你已经再看史记了，记得多少内容，说来我听听。”
弘昀头也不抬地摇了摇，不爱搭理他。
胤禛见他果然低落，将他的湖笔糟蹋得看不过眼，不由皱眉，夺过，“暴殄天物。”说着将他提起来，丢在凳子上，去身后找了几本书。
阿媛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能过分。
弘昀抬抬下巴，脸上何尝有之前的丧气，满是不屑与倨傲，举了举手中的镇纸做了个往衣服里塞的动作。
阿媛眉毛差点飞起，赶忙摇头，竭力用眼神制止。
弘昀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儿了一会儿，红彤彤的颜色，上面雕着一棵松树，滑溜溜，挺精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不过一定价值不菲。
“这有几本算数书，你若是喜欢可以拿回去看。”胤禛转身，看到阿媛紧皱着眉头看着弘昀，他在玩儿镇纸，很专注，“既然已经会写字了，也到了给你找个老师的时候了。”
弘昀不语，翻了几页书，看到熟悉的图有些兴奋，迫不及待地涉猎一番，将书抱在怀里，跳下凳子，“我还小，我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长好身子，不能叫额娘担心，姐姐会教我读书。”
胤禛不悦训斥道：“举动无状，不规矩！”
“谢阿玛赐书，我会好好读的。姐姐，我们走吧！”
胤禛眯眸，伸手去拿他手里的鸡血石镇纸，弘昀立刻变得机警异常，一双眸子圆睁，仿佛一个护食的猫儿，连连躲避，将镇纸藏在身后，不肯给他。
“拿书也就算了，这可不是给你的。”
“没有镇纸怎么练字。”弘昀咬抬头看着他，满是童真，“好看，给额娘！”
“少拿你额娘说事，此物珍贵，你写那么丑的字，配不上。”
“配的上，我写好了就能配上。”弘昀将鸡血石的镇纸飞快地塞进了裤子里，忽然嘶嘶叫起来，“哎呦哎呦……”
胤禛看着他的动作惊愕一瞬，脸唰一下黑沉如锅底，赶忙扯了他裤子将东西拿出来，将他提到多宝架后面，看着他扭曲的小脸，“混账，当真是个混账。阿媛不许过来。”
“伤到了？手松开。”
“不，我不！”
“自作自受，松手！”
阿媛听着多宝架后面的训斥声，有些担心听，“阿玛，要不要我叫下人进来。”
“不必，你先出去吧。”
“是。”
弘昀捂着额头，没脸睁开眼睛，一手揪着裤子，脸上红透，死活不肯松手。
“现在知道害臊了。”胤禛看着他红透的脸和忸怩的样子觉得稀奇，还知道羞。
屋外，阿媛在檐下等候，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门打开了。
阿玛手里牵着弘昀，弘昀手里歪歪斜斜地抱着两本书，被阿玛捉住的手里还拿着一个鸡血石，他低着头，只能看到他红彤彤的耳朵。
“阿玛？”
“嗯。”胤禛轻应一声，低头看了眼恨不得扎到地底下的人，道：“海保，将他们两送回去。”
海保立刻应了，走来蹲身要抱弘昀，弘昀摇了摇牵着的那只大手，仰头，“白雪绿梅，能带回去一盆吗？”
“贪婪！”胤禛训斥，大抵猜出他要带回去送给谁，想的美，他的女人还用不着他来替她要。
弘昀举起鸡血石镇纸，“拿这个换。”
胤禛眯眸打量他一眼，嫌弃道：“想得美，滚蛋！”
弘昀抱住海保的脖子，眼中闪过一丝促狭，这东西不就到手了吗？到时候卖了换钱也行。
到了跨院，阿媛见海保退下，赶忙问道：“这鸡血石的镇纸阿玛真的给你了？”
“嗯！”
阿媛惊讶，“这可是皇玛法在阿玛封爵的时候赏赐的，竟然真的给你了？”
弘昀惊讶一瞬，那这东西的意义挺珍贵的，“给我就给我，他自愿的。”
“要不还是还给阿玛。”阿媛扯着他回了屋，将刚才发生的事儿全说了。
“此物贵重，不是你能用的，还是收起来的好。”长乐扫了一眼提醒，看了眼阿媛身后的翠儿，这个翠儿是福晋那里的人，不知道会不会同福晋说她们屋里的事儿，“找个时机我还给你阿玛，你年纪还小，用不上。”
弘昀道：“怎么用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