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月光，树枝唰喇喇地作响，摇晃的草叶拂得脚痒痒的。
外面的日头应是渐渐地落下了，于青夏眼前开始有些模糊和暗淡。
她稍稍挨近了沈原半步，沈原瞥了她一眼，神色怪异地退了半步。
他看向远处的林子，“先找个夜里睡的地方。”
“嗯。”
沈原把拐杖往她手里塞去，“往右边直走。”然后往前跨去。
这里草木过脚腕，沈原在前面踩过就会留下一个坑，于青夏就假装用拐杖去探几乎没有草的地方。
她一路追着火光走。
可惜夜色渐深，她慢慢连火光也看不清了，走得异常艰难。
“咔”的一声。
沈原回头一看，拐杖卡进了石缝，于青夏在使劲拔。
她拔得很认真，连脸也在使劲。不过皱在一起的眉头和扁起来的唇没能帮到她。
于青夏迈出一只脚，想着干脆踩断一截算了，却感觉到有人在上面使力，轻松地帮她拔了出来。
她看向前方，“谢谢……”
站在她身侧的沈原摇了摇头，他拉过她的手腕，搭在了自己手臂上。
于青夏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牢牢抓住他这个救命稻草了。
上辈子腿残，穿个书眼盲，看来她确实没有什么健康的运气。
还好她碰到了根还算靠谱的救命稻草。
有时她会听到周围有异动和奇怪的像动物一样的嘶鸣，沈原会突然停下来，放开她，过了一会儿又回来。
从他身上没什么血腥味看来，那些应当是些小妖怪。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着，于青夏捏着他有力的手臂，感受着衣物下传来的微热。
一片漆黑的世界里没有时间，于青夏只是一味地走着。左脚迈完迈右脚，右脚迈完迈左脚，迈着迈着，她感觉自己仿佛不会走路了，步伐开始有些混乱。
她顿住脚步，鸡皮疙瘩起了一手臂，“我刚刚好像踩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嗯，我的脚。”
“抱歉……”
沈原拉着她接着走。
又走了许久，总算是找到沈原满意的地方了。
他带着她走进石林，挑了处四周环着岩石，中间稍微空旷的地方。
沈原让于青夏坐了下去，他放开了手，“我去采东西起个火堆。”
手上空落落的，于青夏左手捏右手，点了点头。
沈原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他总觉得夜里的她安静很多。
岩石遮挡，夜风没有那么强了，但于青夏还是觉得冷，一种毛骨悚然的冷。
她总是能听到有人吹哨子，以及一些非常遥远的吼叫声。
于青夏想，白天听力一般真是件幸福的事。
于青夏又想，会不会沈原还是想报复她，其实把她已经丢进了妖怪群等死呢？他会不会正在不远处看着，像书里写的那样冷冷地笑着？
于青夏还想，她肚子好饿，之前吃的都吐的差不多了，如果妖怪们能给个断头饭就好了。
想着想着，她眼睛有些酸热。
“我回来了。”
沈原抱了一怀的木块和枯树枝坐了下来。
于青夏擦了擦眼睛，“嗯。”
木块树枝堆搭起来，他把火把丢了进去。火焰腾燃，让人感到了暖意。
“我真是嫁了个好丈夫。”于青夏发自内心地感慨。虽然他不一定是什么好人。
本来无聊得在戳火堆的沈原一愣，口张张合合几次，只是回了个轻轻的“哼”。
他看着从岩石上朝于青夏爬去的长虫，随手丢了个镖过去。
镖插入腹，长虫扭动了两下就没什么反应了。
又坐了一会儿时间，又来一只毛茸茸的，沈原丢了个镖解决了。
不过于青夏好像挺招虫的。他镖丢得像在插秧一样。
他一个杀手居然变成了护卫，这就是她说的新生活么？
又来了一只长着个鼠头的妖物，沈原镖飞出去，射中了妖物，于青夏的几缕发尾也断了下来。
沈原抬了抬眉。
“沈原，”于青夏唤了他一声，听到什么金属坠地的声音，“你给我几件衣服，我想先睡了。”
总听到有奇怪的声音，她心里毛毛的。睡着了听不见可能就好了。
沈原捡起他的飞镖，“嗯。”
他从包袱里面拣了几件衣服丢到于青夏身上。
于青夏摸了摸下面，确认平坦后用几件垫着，又拿两件盖在身上，蜷成一团躺下。
火烤在身上很暖没错，可是后背莫名阴森发凉。
她以为躺下来就能放松，没想到自己更紧张了。
毫无安全感地这样躺下，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好像总有什么要从背后攀过来。
于青夏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朝向了沈原那边，“沈原，我能睡你边上吗？”
对面一直没有传来声音，于青夏又唤了一遍，“沈原？”
“这里好歹是野外，你还有那种心思……”
明白他意思的于青夏红了耳朵，“我没有！我就是一个人害怕。”
“我是死了吗？”
“我又看不见你。”她把衣服往上遮住脸，小声嘟囔了一句。
沈原看着她，转了转手里的飞镖，“我今晚不睡。”
于青夏微微安心了点，她翻过身去。
躺了没一会儿。
“沈原？”她的声音从衣服里闷闷传来。
“嗯？”
“我就是听听你的声。”
沈原有些许无奈，“你听到了，赶快睡。”
“嗯。”
又过了一会儿。
“沈原？”
“我在。”
“好的。”
又过了一段时间。
“沈——”
“我过来。”他屈服了。
于青夏听到脚踩在石子上的声音，还有他坐下来时衣物摩擦的声音。
额前的风小了，他应该是坐在自己脑袋旁。
“我可不可以握着你的手睡？”
沈原垂首看着这个厚脸皮的女人，“你好像有点得寸进尺。”
她面朝着天空，眨了眨眼，“可以吗？”
“不可以。”
“哦。”
于青夏往他身侧挪了挪，沈原忍着没动。
闻着他身上的药草味和木头燃烧的味道，她缓缓进入了梦乡。
夜又沉了几分。
沈原看着火堆中烧了半截的树枝，碳化了的前半部分落了下来。他用另一根木棍将剩下的往里推。挂在枝上的叶片触火蜷卷，边缘燃了起来。
于青夏翻了不知道是第几个身，睡得有几分张狂。
沈原看看火堆，又看看于青夏。
人真的只要下定决心就能发生这么大的改变么？
。
“姐！姐！快醒醒！”
眼前好像有强光，于青夏半眯着睁开眼，青绿色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她迷蒙地坐起身，床侧坐着个温柔的中年女人，眼里含着泪水。
于青夏怔愣，“妈？”
“姐你终于醒了！”于黄龙兴奋地捶了捶床板。
奇怪，在做梦吗？
弟弟冲过来晃她，“姐你怎么傻傻的？快站起来走走啊！”
于青夏笑了笑，这什么梦，真荒唐。
“我的脚坏了，怎么走？老弟你是不是读太多书读傻了？”
于黄龙白她一眼，“什么坏了，姐你不是到书里做任务换到健康的腿了吗？好不容易回来了怎么一点都不高兴？”
“你怎么知道？”
而且她穿书了还能回来的吗？毕竟出了很严重的车祸不是吗？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了，你不试试你的新腿吗？”
弟弟的身形模糊了一下，于青夏眼睛一阵刺痛，她捂住眼。
“是啊，青夏，你赶紧试试。”母亲眼含泪水地对着她微笑。
刺痛感消失，于青夏松开手，又突然开始有种醉酒般晕乎乎的感觉，她晃了晃脑袋，那感觉又消失了。
于青夏看向自己的腿，那双睡了三年的腿，她试着提了提，脚抬了起来。
在那满是树叶的床单上，相隔了几厘米。虽然只有几厘米，于青夏却举着脚不敢动。
她呆呆地望着。
于黄龙受不了她磨磨蹭蹭的，直接一把把她拽了下来。
母亲吓了一跳，“诶，小心！你姐姐刚恢复呢！”
于青夏从床上半扑下来，可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跌下去，她站住了，左脚和右脚直立地站住了。虽然姿势诡异得像个丧尸。
虽然在那边也走了，可是身体终究不是她的，它自己会熟练地操控它。
那边……那是哪里？
脑袋里一晃而过什么东西，她没抓住。
弟弟催她再多走走。
于青夏看着脚下的木地板，凉凉的。她松开弟弟的手，像小儿学步一般蹒跚地往前走。
前面两三步有些别扭，可是五六步后她就像个常人一样走路了。
她一路走到书桌前。
于青夏往窗台外望出去，看向对面的小区——往下数三格，是那个有钢琴的房间。
每天黄昏的时候，那家的小姑娘就会笔直地坐在那里弹钢琴，从古典乐到流行歌。而她就站在窗台前看着她，遇到会的曲子，就吹着笛子和着她。
不过自从站不起来后，她再也看不见她弹钢琴，她也就不想吹了。可是乐声还是会在黄昏时分传来。
于青夏就在那个时候放音乐，把音响开到再也听不见钢琴声。
但是她现在可以再和她一起……
“青夏。”母亲温柔地唤她。
于青夏转过头来，泪水吧嗒吧嗒地连串坠下来。
母亲将她拥入怀中，于青夏哭得更汹涌了。
她最近好像很脆弱，总是流泪。最近……她什么时候还哭了？
脑袋又是一阵晕眩，又很快恢复了。
于青夏抬起头，“妈，我们得好好庆祝一下，今天吃大餐好不好？”
母亲揉了揉于青夏的头发，“当然好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于黄龙挤过来，“姐，那我们一起去买菜。”
一起去买菜……多么美好的一句话。
于青夏心头一软，“那你先去找个空包。”
“好～”
记好了要买的东西，于青夏欢快地往外走去。
母亲含着笑看着她的背影，门咔哒关上了，她依然在原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