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1 / 1)

林老爷要面子,看过功德簿,让账房端出一大盘银子,倒进天宁寺知客僧的褡裢里。一千五百两银子,十六两一斤,将近一百斤重。

足足装了四个褡裢,两个小沙弥肩扛手提,才拿的动。

知客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善哉,善哉。”

林老爷挤出笑还礼,一将天宁寺的僧人送出大门,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割肉般的心疼变成怒气,直奔林幼荀的院子。

“老爷,小姐还在吃早饭。”平瑶拦在门口。

林老爷指着挂在半空的日头,沉着脸吼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吃早饭?像话吗,这像话吗!”

“一大早上的,在哪儿吃了炮仗,这么大火气,”林幼荀不慌不忙地笑说,“平瑶,让开,请老爷进来。”

林老爷进了林幼荀吃饭的小花厅,还没来得及发作,对上林幼荀凉凉的眼神。

一个激灵林老爷冷静下来,自从这丫头病了一场,再没对他真心实意的笑过,也没再甜甜的喊过他爹。

“天宁寺的僧人来讨银子,一千五百两,爹给了!”林老爷咬牙说。

“大师说我与祁四公子‘天作之合’,爹爹不高兴吗?”爹爹两个字,林幼荀故意拖着长腔。

林老爷听起来很不舒服,又寻不出错,更不能说他不高兴,这桩婚事,他自个口口声声说给林幼荀讨的好婚事。

“这天大的福气,区区一千五百两,爹爹你就舍不得!”林幼荀反客为主,质问林老爷。

林老爷目瞪口呆。

“好,好,”林老爷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林幼荀对面,“爹舍得,谁让爹疼你。”

林幼荀正好喝了一口粥,被他这句疼你呛得差点吐出来。

一千五百两,放在外面不是个小数目,林老爷认了,一时充满了自己是个慈父的自我感动。

“昨儿个你去汪家,汪家太太小姐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林老爷主动示好,期待林幼荀像以往那样像个欢喜的小雀儿,叽叽喳喳,什么都对他这个爹说。

林幼荀擦掉呛出的眼泪,对着林老爷叹气:“被你一吓,忘了。”

林老爷被她气得直噎气,甩袖子走人了。

气走了林老爷,林幼荀慢条斯理吃完早饭,漱口洗手,在窗前的铺着绒垫子的藤椅上端坐,“平瑶,把你抄的嫁妆单子拿来。再遣人去庵里请杨姨过来。”

林幼荀语气幽幽,“君子可欺之以方”,但祁寰在她面前,大约是不愿做君子的。他不喜她,又那般聪明深沉,静静地看她玩小聪明耍小心计。

嫁入祁家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嫁妆是她以后最大的依仗。

平瑶取来厚厚折成一沓的嫁妆单子。

嫁妆单子写的十分详细细致,大到田契、房契,小到四季衣裳,全都一一列在上面。

若林老爷没有毁诺,林幼荀本也一两年之内招赘成亲,成婚所需的一应东西都备齐了。如今,招赘变成了出嫁,林老爷便都给她做了嫁妆。

可招赘成亲,林家的家业将来都是她的,根本不需要单独写什么田契、房契。出嫁就不同了,除了嫁妆,林家的家业与她再无关系。

林老爷怕她闹腾,狠狠心,多添了几处田庄、宅子。

但那笔两万两银子,没有写在嫁妆单子上。

看过大头,后面几页是四季衣裳,林幼荀看着各种绫罗绸缎,总觉得有什么事,一时又想不起来。

放下嫁妆单子,林幼荀打了个呵欠,突然想起来了。

依祁寰昨晚说的话,他明日就要离开扬州。

那身为新婿做的新衣履,最好今天送给他。

“平瑶,吩咐人去请罗太太。”

林幼荀亲自进卧房,抱出一摞衣裳。

一领大红绉纱道袍、一顶黑色夹金线儒巾、一双青缎凉里皂靴,做工极其精致。

祁寰故意刁难,要林幼荀亲手做。

但是,林幼荀在针线上实在没有天分,这些年她也不需要亲自动手,实在做不来。

迫不得已,林幼荀只得又耍了个小聪明,让绣娘做到九成九,她在道袍上缝个纽扣,在靴子象征性缝两针,不能说她没动手。

当然,祁寰肯定嗤之以鼻。

林幼荀为了表示自己非不愿,实不能,拼着十指挨了好多针扎,给他做了一套里衣。

完完全全亲自动手。

看着那套阵脚歪歪扭扭的里衣,平瑶眼皮抽了一下,忍不住劝说,“小姐,这套里衣……真的要送吗?”

林幼荀肯定点头。

“虽然看上去不甚精致,但是穿上很舒服。这些年我亲测的这种料子做里衣最舒服,我的里衣都是用的这种料子。柔软细腻,贴上皮肤特别舒适。”

说着说着,林幼荀下意识拿起里衣在脸上贴了贴,“多舒服。”

打着祁寰的名头,林幼荀也得了好处,这点诚意她还是要给的。

不过,平瑶的话也提醒了林幼荀,她写了张笺纸,婉转做了解释。并让祁寰不要为难,不喜欢可以不穿,等她嫁过去,留着给她穿。

全福太太罗太太很快来到,将衣裳巾履装入精美抬盒,喜盈盈送去了祁家寓所。

但孟月生迟迟未来。

夜色漫上来。

“小姐,天色这么晚了,孟居士大约不会来了,,你昨夜没睡好,今晚早点睡吧。”

林幼荀在平瑶的催促下,拆了发辫,用厚毛巾包了头发,沐浴洗漱。

撩开床帐,林幼荀刚躺下,突然坐起身。

“不对!”

“小姐,怎么了?”平瑶一惊。

“去请孟姨的人怎么回的话,孟姨说今天不来吗?”

平瑶迅速回想,摇头,“杏儿去请的,她带回的孟居士的话是——‘庵里有事,晚些到。’”

“后面,孟姨有遣人来说今儿不来了吗?”

平瑶摇头,“没有。孟居士没有遣人来。”

林幼荀下床,趿着软鞋,“以孟姨的习惯,她既然说晚些来,就一定会来。即便实在来不了,也会遣人来报信。一个招呼都不打,这不是孟姨的行事。”

“难不成……庵里出事了?”平瑶不由自主地往糟糕的事猜。

“不会!”林幼荀越到紧急处越镇定,“庵里若是有事,更得来报信。”

从头捋了一遍,一个很荒谬但又不能不想的想法在脑海中闪过,林幼荀皱眉,“今天大门、角门都是谁上值,你立即去查,分开审问。”

“不……不能吧。”

但看林幼荀的表情,她意识到事情严重,“小姐,我马上带人亲自去问。”

平瑶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问出了结果。

“小姐,孟居士黄昏时来了,被挡在了大门外。今天上值的门丁,是新进府的,是那个……女人安插进来的,是金香吩咐他挡孟居士的。”

那个女人给林老爷生下儿子的女人。

金香是她安插进小厨房的眼线。

“小姐,她们的手伸的越来越长了。”平瑶气愤地说。

荒谬的猜测得到证实,林幼荀反倒不生气了,她淡淡一笑,一字字道:“平瑶,你还没有悟透那女人的狠辣。孟姨被阻拦在门外,竟然没有人向我通报,林家还在我的掌中吗?”

平瑶睁大了眼睛。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即将出嫁,而那女人手里握着老爷唯一的儿子,府里的人心……散了。”

“小姐。”小姐待府里人那么好,平瑶感到浓浓的悲哀。

“可惜啊,她遇到了我,”林幼荀唇角凝着抹冷幽幽的笑,“哭什么,你家小姐今儿断了她的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