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鸿光寺之行后，秦知渟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跟褚子熙聊聊，但总是迈不出第一步，每每想到要面对褚子熙，就有股气闷在心里，紧得慌。

今日是宗室进宫祈福的日子，秦知渟不好推辞，只好换了宫装出门了。

响午后，秦知渟回府的马车路过福熙路时，迎面正好走来一群年轻人，在茶馆外高声阔谈，很是热闹。

素心拉起马车帘子，看着他们脸上的喜色，问道：“这不是那群贡生吗？今儿是什么日子，值得这般高兴？”

秦知渟跟着望去，也觉得奇怪，殿试考完也有一段时日了……她一时陷入了思考，突然想起四月初京中是有个活动……

绘景突然探头，对二人说道：“是今年云墨诗会的时间定了吧。”

素心恍然大悟：“仔细一想，也该到云墨诗会举办的时间了。”

“云墨诗会啊……”秦知渟小声呢喃了句，思绪却悄然飘走。

云墨诗会，顾名思义，是文人才子齐聚一堂，以诗会友的清雅诗会。

虽是每年都会举行，但倘若遇到科举年，其盛况更是一绝，举国年青学子汇聚一堂，吟空作赋，举杯颂歌，是上京城内一大盛事。

“今年褚子熙会收到邀请吧……”秦知渟默默在心里想道。

素心看殿下神情有些忧郁的样子，问道：“殿下今年还是不去吗？”

前几年云墨诗会也邀请了殿下出席，但殿下却都婉拒了。

她本是随口一问，早就做好了殿下不去的准备，没想到殿下却摇了摇头，轻声回道：“如此盛会，不去岂不是可惜了。”

与诗会友，是云墨诗会的主题。

某种意义上，也是才子佳人相识的月老庙。

被冠作上京第一才女的柳玉华自然也收到了请柬，今日一早她便起床梳洗，要赴这场诗会。

她刚出府门，就迎面撞上刚从府外回来的父亲，柳隽穿着红色官服，眼皮底下一片暗青，估摸着又是在宫里熬了一宿。

他走到柳玉华身边，看了眼门口的马车，不禁问道：“怎么一早便要出门？”

柳玉华微笑道：“今日是云墨诗会，又定在尚邱在城南的旧宅，离咱府远，女儿当然要早些过去了。”

她决记是做不出迟到的行为的，因此每次参加诗会都会早早出发，以免中间出现意外。

柳隽明了，想来自己也是老了，对这些东西关注也少了许多，犹记得当年他也曾年少，也是这般期待着云墨诗会。

他点头，又似是想到了什么：“那褚公子可会出席？”

“自然，如今褚公子在上京可是炙热可热，尚邱早早便放出消息，说他也会出现在诗会上。”

尚邱是近年来云墨诗会的发起人，名声好，也很受众人推崇，既是他相邀，褚子熙应不会拒绝。

柳玉华忍不住问道：“爹爹找褚公子有事？”

柳隽挥袖，嘱咐了几句：“没事，你去吧，切莫贪杯，早点回来。”

秦知渟今日是同堂兄秦忻过来的。

秦忻父亲宁王是先帝在世不多的兄弟之一，军功显赫，家风尚武，膝下育有一儿一女，皆是上乘的武功高手。

前几日秦忻突然到公主府上，希望秦知渟能带他一同出席云墨诗会，秦知渟是上京四大才女之一，年年都会收到诗会邀约，而他虽然贵为世子，也不好厚着脸皮参加。

只是秦忻不通诗书，素日最烦跟文人打交道了，突然这般要求，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马车停在庭院门口，秦知渟今日打扮的很素雅，一袭淡青襦裙，搭配着青玉质感的簪饰。

她带着秦忻走进院内，庭院内三五成群，有气宇轩昂的翩翩公子，有嫣然笑谈的世家小姐。

秦知渟一路走来，沿途碰见的小姐却是羞涩低头，欲拒还休的女儿情态，让她十分纳闷。

直到有一女子明眸皓齿，端着姣好的容貌，施施然的对着二人行了一礼。

难不成是发觉了两人的身份，毕竟宫中以前经常宴请各家公子小姐，同龄人认识也正常。

秦知渟马上端起了公主的做派，背脊也挺直了几分，眉眼矜贵。

结果那女子只是羞怯的朝秦忻望了一眼，声音娇嫩又清脆。

“公子留步。”

秦知渟侧头看了一眼秦忻，恍然大悟。

今日秦忻一改往日苍劲有力的深色衣裳，改穿了一件云锦白衣裳，他身姿本就挺拔，披上这么一身锦袍，尤其似清贵世公子。

且他相貌本就俊俏，只是平日总是严正恭谨的，让人有些不敢接近。

秦知渟心下了然，朝他使了个眼神，便识趣地离开了。

佳人在旁，她自然不愿意当那根红烛，只是她来得早，诗会还未开始，又不想跟人打交道，就在外头的园子里逛了起来。

清茂枝条横坠在池塘水面，阵风袭来，一时凉爽，令她身心愉快，脚步轻盈地朝旁边的青翠竹林走去。

云墨诗会不愧是文人界的月老庙，秦知渟刚躲过秦忻的美人相邀，又很不凑巧的遇上了一对璧人。

还是一对名人……

刚进竹林不久，秦知渟就看到上京第一才女柳玉华正站在一清瘦身影对面，仔细一看，那人竟是新科状元郎褚子熙。

秦知渟不禁停下脚步，只见柳玉华一向艳丽明媚的娇颜上罕见地出现了低声下气的情态，她低垂着头，平日的明艳大气也黯淡了许多。

而站立的郎君风姿卓然，却是一脸淡漠，眼神透出几分凌厉，拒人如千里之外。

秦知渟正想悄然离开，脚步却不慎压断了一根树枝，嘎吱的声音在静谧的竹林显得尤其大声，褚子熙立刻有所察觉，回过头来，发现了秦知渟的身影。

秦知渟却未回头，反而是加快了步伐，离开了竹林。

秦知渟刚回到诗会，就见秦忻四处走动，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像是没找到，眸间有些黯淡，又低落地坐回她身边。

秦知渟纳闷的问道：“兄长是在寻人吗？”

秦忻低低应了声。

秦知渟也好奇起来，秦忻经常闷在王府上，常日闭门不出的，怎么突发奇想要寻人了。

还是在这诗会上寻人。

她灵眸一动，轻声问道：“兄长要找什么人？我帮你留意留意？”

秦忻也想不到什么好法子，他对生人陌生的很，纵然是见过一些权贵家的公子小姐，也记不住他们的相貌。

只除了她，见过一眼，便印在心间，难以忘怀。一颦一笑，都在牵动他的心弦。

秦忻常年肃穆的俊脸上突然出现一抹笑意，他回道：“是个很好看很聪慧的女子。”

秦知渟跟着点头：“还有呢。”

“她说话很耐听。”

比起她，所有人的声音都变得聒噪起来了。

“就这些？”秦知渟觉得不可思议。

秦忻垂下眼帘，有些害羞：“嗯。”

秦知渟扶额，她这个堂兄外表威武，内心却憨厚的不行，这形容人的水平也令人担忧。

好看……声音好听……

这种特质的女子在诗会上一抓一大把，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莫不是普通相貌的女子，他也觉得美丽动人。

她思忖一会，问道：“那位女子长得比我好看吗？”

秦知渟对自己的相貌还是很有自信的，肤白凝脂，螓首蛾眉，就是放眼全京城，也是翘楚。

秦忻仔细端详了会她的相貌，搞得秦知渟莫名紧张。

下一秒，他便摇了摇头，惋惜道：“妹妹长得也好看，只是论容色，她还是胜了几分。”

秦知渟更加认定他是情人眼里见西施了，更胜她好看的女子，整个上京除了春风楼的桂娘、第一才女柳玉华，她实在不知了。

还兼具诗书才气的女子，放眼天下也是凤毛麟角。

总不能是柳玉华吧？

秦知渟内心不禁生了一丝冷气，不至于这么巧吧，刚才她才看到柳玉华对状元郎可是十分在意的模样。

她扫了圈宴席，没发现柳玉华的人影，嘴角微抽：“堂兄寻的可是礼部侍郎柳隽家的小姐？”

“我不知道，不然也不会贸然来这寻人了。”

秦忻长叹，那日他与那名女子也是萍水相逢，根本不敢上前搭话，回府后却后悔不已。

更懊恼的是，他虽是王府世子，却常年不在京中走动，跟各家姑娘更是无缘碰面，更别提熟知了。

后来再去那个地方，却再也遇不到那人了。

“那兄长是如何得知那姑娘的？”

秦忻闻言却悄然红了脸庞，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来。

秦知渟内心急得不行，她实在是太好奇了，到底是谁，会让秦忻一见钟情呢？

她放柔了声音，带着几分蛊惑意味：“兄长若是不说，缘分说不定就断在着犹豫中了。”

秦忻脸庞微红，有些不自然：“那日李兄突然托我去春风楼，帮他带个消息……”

秦知渟认真地听他讲来，时不时还多问几句，这李意致向来风流，还要堂堂世子殿下给他传话，真是嚣张的不行。

“就那日带完话后，在春风楼偶然听到她和一男子谈话，她很是失意，走在楼梯间差点摔了，我便拉了她一把……”

然后一颗少男心就陷进去了……

秦知渟觉得这世间男女情愫真难形容，她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堂兄一副相思状，有些恨铁不成钢：“就看了一眼你就喜欢上了？？”

“不是。”秦忻耳根微红，慢吞吞地说道：“后来又遇见了一次。”

秦知渟：“……”

皇兄果真是和皇叔一样的性子，也不知道皇叔当年是怎么讨到王妃的？

秦知渟叹了口气，但还是认真帮他思虑起这名女子的身份。

秦忻对这感情虽单纯，但看人的眼光绝计不会低到哪里去，能坦然去春风楼的女子，才华相貌又出挑的女子……

秦知渟实在想不到人选，目光不知怎么的，倒是移到了褚子熙身上，不知道他何时离开了竹林，正坦然坐在席间与人饮酒。

似乎是不经意间对上她的视线，褚子熙并未移开视线，直直地看着她。

秦知渟脸黑了几分，随即略过他的视线，还不忘在心里暗骂他几句，却又不得不承认，他那张脸长得的确出众，又有清润如玉的身姿，看起来真是温柔儒雅的清贵公子。

秦知渟倒是没看到柳玉华的身影，柳玉华向来明艳大方，就是身处花楼，她也能坦然自若地迈进去。

正当她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时，眼眸不经意间锁定了一个跳脱的身影，秦知渟茅塞顿开，想起了她。

秦知渟追问道：“那女子是否身体娇弱？”

秦忻想了想，她身姿清瘦如芊芊柳枝，看着确实娇弱，才肯定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