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1 / 1)

坦然面对自己偏心这件事,松尾惠试探地问了柚木葵一个问题:

“那…小葵,你恨我吗?”

与她缓声试探相对的,是她下意识紧攥女儿手掌,力度极重,指节隐隐泛白。

柚木葵没有立刻回答母亲的提问,她轻轻晃动和母亲交握的那只手,摇晃间,彼此的和服衣袖相触擦曳,窸窸窣窣的。

“母亲。”

鸭川河面涌动着粼粼浮光,层叠流淌的金点洇进柚木葵温软的瞳色。

她反问:“为什么要恨你?就因为偏心姐姐吗?”

松尾惠默认了。

“怎么说呢…如果母亲问的是:嫉没嫉妒过由纪,有没有产生过假如我是由纪那该多好。”

“我会肯定回答:嫉妒过,产生过,因为我很羡慕由纪。”

柚木葵松开牵握母亲的那只手,在松尾惠下意识伸手反握时,拨开母亲蜷握的指节。

拿手帕,一点点擦拭母亲掌心的汗渍。

“但要说恨,或许有过苗头又或许有产生肖似的感情。像长久的怨怼、认定母亲一点不爱我的恨意。”

她看着母亲眼尾,那里有几道细碎纹路,是4年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

视线慢慢的,再从眼尾挪向母亲眼睛,目光干净而坦诚,认认真真、一字一句:“从未有过。”

“母亲,”柚木葵温声重复:“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姐姐包括父亲。”

松尾惠:“……”

松尾惠:“为什么?”

“我可以大大方方对任何人说:我有一个偏心长女的母亲,难得见一面的父亲,在意自己养女身份的姐姐。”

「养女」一词柚木葵没有说出声,只是用口型代替示意,而后将姐姐的发音咬得重了些。

“但我没办法也不能说,你们不爱我。”

在京都生活时,接触的人、事、环境大多数都是既定,物质方面的价值其实体现得并不明显。

那段时间,特别是姐姐步入青春期经常质问母亲,和母亲吵架的时候。

也是她对母亲、对姐姐怨念最重的时候。

直到她遇见焦糖,才从“行动力”和“物质”两个方面明确体验到,他们是爱自己的。

1.行动力。

捡到焦糖、送它去医院治疗,由于她年龄太小,医生用“未成年经济不独立,没有长辈陪同一律不受理”无法反驳的理由,拒绝了她。

她不可能找真田家帮忙,因为医生明确强调过,可以简单给猫做个应急处理,但它伤势太重真要治疗费用非常高。

如果找真田家长辈帮忙,他们绝对会替自己出这笔钱,不管她付不付得起。

因此,她只能硬着头皮给父亲打电话,让父亲找人解决。

没给母亲打电话是临时决定去立海大附中念书,闹了矛盾,正在生气。

结果父亲不仅找人帮忙签字、办理手续,还在第二天跟母亲一起来了神奈川。

包括今年3月,武装侦探社要求未成年委托,双亲必须签署同意书。

父母亲也非常爽快地签字。

2.物质。

如医生所说,治疗焦糖的费用非常高,付钱的时候医生感叹:“其实这只猫想收养的人很多来着,有的运气好能把它带进医院做检查。一听费用,它又不听话就放弃了。”

“被它抓咬得那么惨,还愿意付钱给它治病,你是唯一一个。”

除此以外,还有焦糖拒绝吃猫粮,便宜肉也不吃。

各种宠物用品、主食罐头、冻干、猫饭食材、复查费用、弄坏家具等等。

它半个月能花掉普通人一个月工资。

更别提今年3月,普通人眼中跟打水漂没有区别的,甚至打水漂还能听个响的,委托江户川乱步找猫的天价委托费用。

这种与她本身生活无关的高额消费,父母亲没有任何意见,全部给了。

更何况……母亲之所以默许太宰君利用自己,也是因为他愿意帮自己找猫。

“倘若你们真的不爱我。”柚木葵重新握住母亲的手,“我连见到焦糖的机会都没有,就算见到了……”

她想起自己当时把焦糖抱进怀里时,它受伤的左前爪已经肿得快有右爪两倍大。

伤口没能及时治疗加上剧烈运动、沾了脏水,脓液混杂血迹几乎将它睡觉的纸箱浸透。

而它本身,在抱进怀里的那一刻,她才发现它冻得瑟瑟发抖,那么讨厌被人碰的猫猫,一个劲儿地往怀里钻。

之前按时投喂,喂得圆乎乎的肚皮也窝进去了,像只漏气的皮球。

“我也没有救它的能力。”

无论是年龄,还是钱。

“……小葵。”松尾惠叹息,眼中泪光闪动,含着稍许宽慰的笑意,“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对焦糖说句谢谢。”

虽然听了原因,心里多多少少有点不是滋味。但是啊,松尾惠想:

已经比她预想的所有局面,都要好太多了。

赏樱地点紧挨集市,往来行人众多,摩肩接踵。

因而,发现人很多以后,柚木葵松开了母亲的手。

“小葵。”

松尾惠下意识地将柚木葵代入幼年时期,路过卖家常菜的摊位,看着菜单写的「……土豆炖肉-400円(小)/500円(大)」问:

“要大份还是小份?”

小葵5或者6岁,到决定去立海大读国中之前,每次看到家常菜的店或摊位菜单有土豆炖肉一定会买。

要是连续碰到没有吃过的店,会缠着她将每一家店的土豆炖肉各买一份。

小葵是个大方又体贴的孩子,刚开始买土豆炖肉的时候,会主动邀请所有人一起吃。

后来买得次数多了,其他人渐渐吃腻,甚至听见“葵 ,土豆”凑在一起就会下意识腻得反胃,疯狂找借口拒绝。

拒绝了大概一两次,小葵就明白他们吃腻了,也不再分给他们。

自己乖乖分一顿,一口一口全部吃完。

久而久之,认识小葵的人给她取了个外号:“土豆炖肉狂热粉”。

还是永远待它如初恋的那种纯粹又执着的爱。

“母亲。”

柚木葵的声音似是叹息又似是了然,她平和审视松尾惠,审视一直试图从如今的她身上剥离出曾经痕迹的母亲。

“你之前问我,太宰君是不是和焦糖很像。我也想问母亲……”

纤长细润的手指整理微乱的发梢,指背越过鬓边的花簪穗子,仔细描掠自己脸颊的轮廓。

柚木葵看着松尾惠,明净澄澈的眼眸执拗地笼攥松尾惠的目光:

“我和年幼的小葵,区别很大吗?”

她模仿几近模糊的回忆,偏歪脸颊,抿着浅浅梨涡,温温软软地笑了下。

松尾惠愣住了。

恍惚间,时光仿若搅乱规则与秩序,在这场骤来的混沌中,17岁的小葵与她幼年期重叠融合。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她,永远追在她身后、朝她甜甜微笑的小葵,再次出现,回到她身边。

“……小葵。”

此时此刻,松尾惠似乎迷失于符合内心想法的虚幻,下意识地伸手触碰。

她没能牵住幼年时期的女儿的手,也错过了17岁女儿贴描脸颊的手。

她的手与女儿的手相擦瞬息,继而在她不知足地想要攥握、找回幼年女儿的前迈中,彻底错过。

只勾住了一缕垂散发丝。

松尾惠:“……”

松尾惠呼吸停滞,惯性地蜷握手指,却什么都没抓住。

……小葵。

松尾惠喉间堵得厉害,又涩又疼,哽得她几乎透不了气。

她隔开彼此之间相触的目光,盯着掌心纹路,缓缓闭了闭眼。

松尾惠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小葵是不喜欢土豆炖肉的,之所以喜欢买,是因为——

春日余晖晕染天际,间或坠来的樱花花瓣也被染成柔和橘调。

小葵坐在被夕光涂抹的廊下,一口一口没什么滋味地吃着土豆炖肉。

夕光映亮她的眼眉,明灭交错中,她看着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喃喃自语:“我真的不喜欢土豆炖肉。”

“为什么就连母亲也会打趣我,说我喜欢它呢?”

年幼的柚木葵,可怜巴巴地捧住脸颊:“吃光它是因为不想浪费食物,买它是因为……”

晚风吹动小葵的发梢,隐去眼眉与明确的神情,而她的声音也越来越轻,融入风中,悬悬没有归处。

“母亲曾经说:‘我妈妈也就是小葵的奶奶,她很会做土豆炖肉的。

是吃起来就会让忍不住露出幸福微笑的味道。”

“我只是…想知道它是什么味道啊。”

“母亲,土豆炖肉(日式)会加很多糖,非常非常甜。”

“而我……”

年幼的小葵垂低脸颊,眼泪啪嗒啪嗒掉进盘子,溅开一粒粒细碎的水花。

“并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母亲,为什么你连这个都记不住呢。”

再比如说:那件事发生后,她其实记住了一段时间,也没再跟人起哄,说小葵是土豆炖肉的狂热粉。

也尝试下厨做过一两次饭。

那段时间,特别容易满足的小葵,甚至大方得连睡前故事都不要了,说:“母亲辛苦啦,小葵可以自己睡的。”

也没再买土豆炖肉。

直到自己在初夏时节附和由纪的问题:“对啊。小葵很喜欢土豆炖肉吧,要不要去买?”

原本中断的习惯,又一次在小葵身上出现,此后再也没有停过。

……

回过神,原本站在自己身侧的女儿,被前方卖玻璃风铃的摊位吸引了注意力。

从她身边离开,与她擦肩而过。

松尾惠望着淌进重重人影中的柚木葵,她想叫住女儿,告诉她:

“你跟从前一样。”

“是我偏心,是我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过失,让你攒够失望。”

她想问:“小葵,你能不能原谅我?”

但最终……就像片刻之前渴求虚妄,试图减轻内心的压力,逃避负罪感,错过了17岁的小葵。

此刻,松尾惠没能说出半个字。

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慢慢远去,从自己身边离开,又与另一个人相逢。

一个被她询问:是不是和焦糖很相似的人。

小葵是这么称呼他的:

太宰君。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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