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剖白(1 / 1)

前夫给我当情郎 1654 字 3个月前

按灭某些不合时宜的想法,棠袖端着极其正经的表情,拢着道袍下摆在手帕上坐好。

木桩不大,陈樾没法挨着她,只能在她身后坐下。

这夜风不停,吹得灯笼晃晃悠悠,两人前后叠在一起的影子也跟着晃晃悠悠。棠袖盯着影子看了会儿,把灯笼放在脚边,侧首对陈樾道:“说说吧,你怎么想的?”

陈樾同样在看影子。

听到棠袖的话,他没有立即开口,垂眸思索该怎么说。

和天底下大多数男人一样,纵使犀利敏锐到能洞悉罪犯、政敌、乃至九五之尊的想法,陈樾其实也并不很懂女人。

他不明白女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容易生气,不知道女人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可否一致,不清楚女人何时需要陪伴何时需要独处。但这些并不妨碍他近乎直觉一般地猜出昨天晚上那件事发生后,棠袖肯定会睡不着。

此前她睡不着的后果,是与他和离。

陈樾当然不会容许出现比和离还要更严重的后果。

所以他干脆没走,直接在外面守着,以便能及时扼制住任何不好的苗头,进而再见机行事打消掉棠袖可能会产生的新的想要跟他分开的念头。

听到这,棠袖问:“你就这么确定能见到我?”

陈樾摇头。

他如何能猜准她的心思。

但……

只是守一夜而已。

自成为锦衣卫以来,他守过的夜何其多?唯独这夜对他太过重要,更何况他真的守到了她。

这当是他守过的最值的一夜。

“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好,”陈樾坦诚道,“但我控制不住。”

陈樾以前一直觉得他们很恩爱,他和棠袖绝对能够白头偕老。

哪怕棠袖让他写和离书,他也认为只要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相信无论梦里梦外他都能护得住她,那么和离书就是废纸一张,作不得数。

可她并不告诉他梦里的内容。

她瞒得死死。

这让陈樾有种既视感,好像他们之间完全颠倒了过来。

以前是他不同她说,概因他觉得朝堂上那些龃龉算计他自己就能处理好,没必要叫她替他担心;现在变成她闭嘴不言,他空有想替她分担的心,却连最根本的缘由都不知道,任他再如何猜遍人心也是白费。

而改变这种现状的前提,即是他得想办法知道那个梦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愿意告诉我,没关系,”陈樾如是说,“我自己去查。”

等查出来了,他们之间的问题必能迎刃而解。

棠袖听完,沉默片刻。

难得陈樾这么推心置腹地和她剖白,按说棠袖该欣慰的,他总算知道所谓婚姻,势必要两个人共同经营,这婚姻才能维持得下去。单她一个人努力,那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起不了多少作用。

然事实是棠袖并没有感到欣慰。

她也没觉得开心。

她甚至又开始盯影子,眼睛一眨不眨,像是出了神。

良久,才喃喃:“万一你查不出来呢?”

他们之间牵扯的太多了——

光是最顶头的皇帝,就足以让她到死都不会把梦境说出口。

如此,他要怎么查?

陈樾平静道:“那就一直查。”他说,“只要我还活着,总有能查出来的一天。”

同理,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能让棠袖回到他身边。

棠袖不说话了。

天光乍现,这夜终于要结束。不久,金色的朝阳从云层里探出,棠袖看着地上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的影子,闷闷道:“陈樾。”

“嗯。”

他应了声。

“你真烦人。”

她说。

陈樾莞尔。

然后答:“我知道。”

他抬手,摘去她木簪上不知何时勾住的树叶。

风还在吹,吹得树叶晃啊晃,最终停泊在再度被引起浪潮的心湖。

“好了,回去吧。”陈樾哄道。

再不回去,流彩该急着到处找人了。

棠袖也知道她没打招呼就跑出来已经太久,提起灯笼便要下山。

走出两步,她回头,很谨慎地说:“不带你。”

陈樾在木桩上坐着没动,回首应道:“嗯,不带我。”

他声音轻得近乎温和。

清风拂过他眉梢,他眼神也温柔,看着她像在看世间唯一的珍宝。

棠袖瞥他一眼,再嘟囔了句烦人,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到山脚,就见流彩并几个仆从在等着。

见棠袖果然从山上下来,流彩松口气。

若非有门仆模模糊糊地回忆起凌晨那会儿好似有开门声,还有一道说小姐上山去了的说话声,她还真不知道要去哪里寻小姐。

往棠袖身后瞧了瞧,没人,心知小姐和侯爷这次也还是没谈拢,流彩接过棠袖手里熄掉的灯笼,问:“小姐,回去吗?”

“回去。”

棠袖半个眼神都没往山上瞟。

回到庄子,棠袖换件道袍,洗脸洗手,准备吃饭。

刚坐下就发现今日早饭的分量比平时多了很多,一看就不是她一个人能吃完的。棠袖甚至留意到摆碗筷时,那小丫鬟险些要在她对面空着的位置摆第二副。

棠袖:“……”

合着都知道陈樾来了?

棠袖拿起筷子,用力捏了捏,又想要不还是把陈樾掐死吧,怎么她就摆脱不了他?

烦死人了。

棠袖皱着眉用饭。

用到一半,终究还是开了口。

“去半山腰那儿瞧瞧还有没有人,”棠袖吩咐着,眉皱得更紧,一副口不对心的纠结模样,“有的话,叫他过来吃饭。”

流彩哎了声,立即使腿脚快的仆从赶紧去瞧。

只是等仆从一路跑到山脚,使劲抻长脖子,还扯着嗓子呼喊几声,半山腰也安安静静,没有丝毫动静。

仆从只好独自回来复命。

“小姐,山上没人。”

路上也没人。

棠袖闻言,并未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挥手让仆从下去。

侍立在旁的流彩则暗暗惋惜。

侯爷都能等一夜了,怎么不能再多等一个早晨?不然就能一块儿用饭了。

多好的机会呀,可惜了,小姐下次再这么善心大发,不知道会是猴年马月。

随后就听咚的一声,流彩一看,棠袖握着的筷子重重戳中碗底。

流彩立即问:“小姐,是今天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棠袖看着面前的早饭。

分量虽多,但没有一样是她不喜欢吃的。

这哪里是不合胃口,分明是非常合,合得不能再合。

不合的另有其人。

“……没有。”

棠袖握好筷子,面无表情地继续用饭。

只心中暗恨,叫他走的时候他不走,叫他来的时候他不来。

有毛病!

心情不佳导致食欲不高,棠袖没用多少就让撤下去,各式小菜瞧着完全没动似的。

流彩也没劝,静静呈上刚泡好的茶。棠袖接了,倚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地品。

早先想着吃完就睡回笼觉的打算这会儿彻底没了踪影,棠袖脑子清醒得很,她甚至开始审视她和陈樾的那番对话。

审视到一半,忽听流彩讶异道:“侯爷?”

棠袖眼皮一抬。

院门处,陈樾兜着什么东西迈入。

流彩朝陈樾迎了几步,看清那东西,立即站定喊棠袖:“小姐,这……”

话音未落,棠袖已放下茶盅从屋里出来。

“你从哪儿弄的,”有血,棠袖没靠近,隔了些距离问陈樾,“干什么往我这儿带,我可没有饲养猛禽的经验。”

陈樾道:“我要下山的时候听见它叫,就进林子找了找。”

他往前一递,棠袖没接,飞快后退几步,生怕速度慢一点就被啄了。

诚然,陈樾兜着的是只海东青。

白羽褐斑,看体型应该刚成年不久,爪子翅膀皆血淋淋的,伤势不轻。因为受伤,那双眼瞳不管盯着谁都显得格外凶锐,可身体却老老实实地呆在陈樾手里并不挣扎,十分安静,估计有被人驯过,只不知是被丢弃还是自己逃出来的。

海东青说来是猛禽,性凶食肉,然大明之前的几个朝代对其却颇为喜爱和推崇,譬如李唐皇室直接设立鹘坊,专用于驯养海东青。及至大明,东北女真人曾向成化皇帝进献两只海东青,却遭成化皇帝拒绝,之后更是直接不允许进贡花木鸟兽,海东青由此在大明境内不太常见。

即便背靠生意遍天下的富商外公,棠袖也没怎么接触过海东青。

此刻她站在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半是新奇半是嫌弃地看海东青冲她张开铅灰色的喙,叫声微弱得几近于无。

真不知这么弱的叫声陈樾是怎么听见的,这伤势,再耽搁半天恐怕就没命了。

棠袖便道:“你不如带去锦衣卫。”

锦衣卫里能人多,肯定比在她这儿养得好。

陈樾摇头。

“锦衣卫里都是大老粗,没你的人心细。”

棠袖嗤了声:“你就瞎说吧。”

据她所知,锦衣卫里有人绣花绣得比名满天下的绣娘还精致,大老粗还真没几个。

海东青动动翅膀。

它白羽下粘连着的全是血,棠袖更嫌弃了。

但等陈樾再次将海东青递过来时,棠袖还是没能忍住,小心地避开伤处搂着,叫流彩去取纱布和药。

流彩依言去了。

经过陈樾身边时,流彩略略停顿了下,低声道:“方才小姐让人请侯爷过来吃饭。”

陈樾听罢,没说话,只微微颔首。

流彩加快脚步去取药,深藏功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