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1 / 1)

光明先生 朝八 2112 字 1个月前

下午,师傅们都在上钟。

沈清在手机上找到宋泽点的那家外卖,是人均很高的一家实体餐厅。

张莉说的没错,老板大方,员工待遇着实不错。

店里生意不错,除去午饭时间,从上午到下午,所有师傅几乎没停歇过。

客人一波接一波地来,休闲之余,章叔开玩笑说:“沈清一来,店里忽然就忙成这样!”

下午,小乙带着沈清参观了一圈,店分一楼和二楼,后面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除非客人很多,否则二楼基本上是不开放的。”小乙的盲杖在地面上敲敲打打,到门口顿住,抬手掀起帘子,继续带着她往院子走。

“后头有个院子,除了宋老板没什么人来。现在辟出来给金子休息,因为有客人怕狗。”

宋泽看起来很年轻,不知店面是租的还是买的。

即便是租赁,他的事业发展也很不错,何况手底下还有几位员工。

金毛垂着脑袋,摇晃着大尾巴走过来,沈清趁机摸摸。金毛出了名的温顺,是非常适合做导盲犬的犬种。

皮毛油光水滑,太阳底下金灿灿的。可见被主人养得非常好。

小乙唤了一声:“金子。”

金子没搭理他,还是围着沈清打转,摇尾巴。

然后,顺势倒在了沈清脚下。

沈清蹲下身,拍拍它的大脑袋,金子歪着脑袋,伸出沙沙的舌头舔她的掌心。

有客人去洗手间,绕错到院子。

这客人往回走时最后探了一眼,看见一条大狗躺在树荫底下跟人撒娇,下意识道:“店里这么多师傅,只有一只导盲犬,用得过来吗?”

沈清看了小乙一眼,小乙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对盲人来说,后半句话的确令人发笑。

沈清说:“导盲犬很少的,中国只有200多只导盲犬,不是所有盲人都能拥有一只导盲犬,每年都有几万多盲人在排队。”

客人停下了脚步,“啥?不是每个盲人都有导盲犬?”

这不闹笑话了吗。客人脸色尴尬。

“驯养一只导盲犬花费过于庞大。而且,不是每一条都具有成为导盲犬的潜质。”

这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宋泽的声音。

宋泽从客人背后出现。

金子一下子翻身起来,小跑过去,仰着脑袋亲昵地蹭他垂放在腿侧的手。

客人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宋老板,洗手间在哪儿啊?”

宋泽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在二楼。小乙,你带客人去。”

小乙应了一声,打开盲杖,路过两人,带客人上楼了。

沈清站在原地打量了他两秒,原来他也会笑。

这才缓缓走了过去。

宋泽就站在门帘前,倘若他是小乙那种身材,她倒是能过去。

可他不是。宽肩长身,结结实实挡在门口。

沈清目测了一下,自己想过去,只能等他先离开。

“你怎么知道这些?”宋泽开口了。

这问题不太好回答,

沈清垂着睫毛,认真地跟金毛对视。

或许是在他面前犯尴尬太多,沈清不想说这是昨天晚上她从网上搜索了解到的。

她想了想,小声反问道:“这不是常识吗?”

“……常识?”他说。

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沈清的错觉,他的语气比往常温和一些:“看来你知道很多。”

“没有。”沈清呐呐道。这是一句夸赞吗?

话题就这么止住,宋泽没有继续回答。

宋泽又没有带盲杖,也不牵金毛,看样子打算自己走回去。

出于人道主义,沈清还是说:“你可以把手放到我的肩膀上。”

这也是张莉告诉她的。

沈清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他说:

“谢谢。”

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右肩膀上,他的手掌很大,可以将她的肩头完全扣住。

滚烫的热度透过夏季薄薄的衣衫,源源不断地传递。

只是几步路而已,当沈清走进厅内,那只手很礼貌地拿走,她听到身后人说谢谢。

沈清没有回头,低声说:“应该的。”

回到前台,透过桌面上张莉遗留下来的小镜子,沈清看到自己脸色通红,满头热汗。

店里的工作很简单,对于沈清来说也并不吃力。

除了给师傅们安排客人,就是看师傅们工作,对对账,接接电话,顺便在本子上上记录些东西。

她依旧每天都会记录,日子过得平静、充实。

直到休班这一天,她端着猫粮下楼。

沈清打着粉碎花的遮阳伞,在小区找了一圈,最后在晴空烈日下垃圾桶旁站了两个小时,一无所获地离开了。

周六,前一晚暴雨。

中午放晴了,柏油路上还是湿漉漉的,空气中的灰尘被这场暴雨冲刷干净,沈清的鼻腔中弥漫着潮湿青草和土地的清新味道。

吃饭的时候,沈清照例给大家分了筷子,餐巾纸,她问章叔:“章叔,宋老板今天不来了?”

整个上午,宋泽都没有来。也没有电话通知,虽然他们在第一天就互留了电话。

上午有很多宋泽的预约,章叔告诉沈清一个一个打电话过去,就说今上午宋师傅有事情,预约得改天。

梅子就坐在她旁边,听见了,没说话,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饭。

章叔笑了笑:“昨晚下雨了么。”

小乙将头从碗里抬起来,煞有其事地补充:“而且还是暴雨。”

进入夏季,雨水增多。这已经是入夏以来的不知第几场暴雨了。

沈清从章叔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下雨……不好么。”

这跟宋泽‘失踪’有什么关系。

门口传来风铃清脆的撞击响动。

一上午没出现的宋泽来了。

他一进门,腿侧的金子抖了抖身体,爆出一从雨雾。

沈清往外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路上又飘起了牛毛般的太阳雨。

“是宋老板。”她看见章叔站起身来,恐怕以为是客人,解释说道。

章叔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宋老板你来了。”

“宋老板?”梅子立马抬起了头:“你还没吃吧?我们刚开饭,一起吃点吧。”

“宋老板今天来这么晚,可真稀奇。”小乙嘻嘻笑。

沈清没再说话,她发现宋泽穿的还是昨天的衬衫裤子,连鞋子都没换。

白衬衫衣服下摆委出了许多褶皱,仿佛风尘仆仆,赶了一晚的路。

他不像是会允许自己这么‘不修边幅’的人。

宋泽戴墨镜,抿着薄唇。他沉默走进隔间,那是师傅们专用的休息室。

没多久师傅们用完餐,沈清收拾好出去,她站在休息室门口。

墙边床位上的女客人在问梅子的头发是在哪里染的,真亮;章叔正拿了毛巾,往客人肩背披上;小乙刚刚坐下,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客人哈哈大笑。

没有人问宋泽去了哪儿,各人干各人的事情,仿佛对此习以为常。

沈清沏了壶茶,正准备端到休息室内。

空气中的花香与茶香,一路飘向东南角落,钻进了梅子的鼻腔。

梅子微微伸直脖子,在空气中嗅了嗅。

茉莉花茶。

在袅袅茶香中,一道陌生而略显熟悉的脚步声,缓缓从正前方出发,朝左侧走去。

步伐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很浅。这样的脚步声,除了宋老板,只有一个人是这样。

——沈清。

梅子瞬间警醒。

“沈清!”她有些急促地叫了一声。

那道脚步声果然停住了,沈清端着茶转过头:“怎么了?”

梅子的表情已经回归平淡:“客人要结账。”

“哦,好。”沈清只好回到前台,先将茶放下,给客人结账。

客人活动着身体,神情轻松地道:“用会员卡。”

“您的手机号是?”

送走了客人,沈清抬起头一看,靠墙的床位空了,小乙和章叔在上钟。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隔了几秒才看向桌面,满脸疑惑——她沏的茶怎么没了?

还有,梅子也不见了。

隔间内,响起梅子略显忐忑的问声。

“宋老板,你是不是很累啊,我给你按下肩膀吧?”

梅子是把茶端来了,但宋泽没喝。

宋泽对她总是不冷不热,梅子分外沮丧。作为一个女生,她已经足够主动,可宋泽总在回避。

“不必了,你去忙吧。”男人的回答声淡淡。

宋泽坐在椅子上,正对着窗外,窗外就是后院。一阵清风吹进来,混杂着满园叫得上叫不上名字的树木花草的味道。

院子角落那棵树要开花了,是一棵扎根在这里三十年的老槐树。树皮无比坚硬,伤痕刻痕数不胜数。这房子的上一任主人,曾因为怕雷雨天气招闪电,找了人来砍树——电锯都割了一半身子,最后还是没舍得。

老树几乎被拦腰砍断,谁都没想到它居然活了下来。

梅子也闻见了空气中那股槐花花苞的青涩气味,算纳闷,也算没话找话:“奇怪,这槐树今年开花的时候好像比往常都要早些。”

她话音落地,门口传来敲门声。

“梅子,有客人来了。”是沈清那讨厌的声音。

梅子耷拉着脸,从沙发上站起身来,不情不愿。

“来了。”

梅子打着盲杖,从身边面前路过,可还是碰到了沈清的肩膀一下。

不疼。但有点莫名其妙。

沈清揉了揉肩膀,她想了想,觉得梅子是不小心。

宋泽的客人来了,沈清深呼吸,再次推开休息室的门。

一墙之隔,里面的人无声无息,安静得仿佛没有人在。

男人坐在椅子上,两腿交叠,后背靠在椅背。

他微微低着头,眼睛闭上,睫毛很长。这人一动不动,右手还握着杯茶。

沈清目光落到茶几上,果然是她沏的茶。

“……”

……这个梅子。

睡着了?

这是沈清的猜测,有待考证。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他没有发觉。

沈清本转身想离开,但离开前却发现他发中藏着一片小小的绿叶。

是槐树叶,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在后院待着。

强迫症来得突如其然,她聚精会神,捏着纸巾,轻轻靠近。这一刻有种在课堂第一排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偷偷吃零食的感觉,心脏砰砰直跳,惊险而刺激。

下一秒就猝不及防被抓住了手。

“我没睡着。”

宋泽微抬下颌,嗓音沙哑。

然后松开她,站起身,去上钟了。

他知道有客人来,也知道沈清为什么走进来,所以什么都没问。

未卜先知似的。

沈清的手还悬在半空,被他抓过的手腕倒是不痛,不过她皮肤白,手腕上泛起了一圈很薄的红掌印,男人手指的形状清晰可见。

她看着他的背影,隔了几秒才想到什么似的,讪讪道:

“我不是花痴……”

【暴雨】

沈清记录下这两个字,在后面写了三个问号。

临下班前,梅子趁没人的时候走进休息室。

她手中端着杯热气腾腾的感冒冲剂,拎着一个白色小塑料袋,袋里是几盒感冒药。

“宋大哥,听你声音好像感冒了,我这还有点药,你吃了吧。”

热气熏得梅子脸蛋泛出点红晕,像是喝了红酒。

令梅子惊喜的是,宋泽终于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谢谢。”宋泽对她说。

他喝了药,一饮而尽。

梅子听着空气中咕咚咕咚吞咽的声音,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甜蜜。

“多少钱,我转给你。”宋泽将空杯子放在茶几上,透明杯底接触桌面,几乎没发出声音。

梅子所有的开心和惊喜,都被宋泽这一句‘多少钱’给冲散了,她猝不及防地怔住。

知道宋泽的性格,这钱不收不行。梅子沮丧地收了钱,他终究还是把她当成外人。

离开的时候,宋泽低哑着嗓子问了一句题外话:

“是不是沈清告诉你的?”

梅子本来不想说,但既然他问了,她只好不情不愿地回答。

“是啊。”

沈清是第一个发现他生病的,什么都没做也就算了,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在大家面前随口提起,根本不上心。

而梅子又是跑出去买药,又是烧水,比起只知道说风凉话的某人,好了简直不止一星半点。

梅子忧心忡忡。

宋大哥啊宋大哥,这下你该知道,到底是谁真心对你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