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1 / 1)

“我希望你能杀死我。”

在提出这样的诉求之后,在一同回家的路上,伊凡向禅院甚尔解释了永生的秘密。

在炼金术发展的历史中,炼金术士们的追求逐渐从“炼金”拓展到更广泛的方向,比如炼制带给人类长生不老的“大万能药”,促进炼药炼金效果的“贤者之石”,以及人造人“赫蒙克鲁斯”。

在千年前,伊凡同她的师父与几位同袍制作出了大万能药,也被人称为永生之酒。永生的秘密于是在炼金术师间传播,成了人人向往又秘而不宣的技术。

“不死者并没有大众想象的那样稀少,我认识不少喝下了永生之酒的朋友,其中不乏一些热情又阳光的人。”

说这话时,她十分轻松,好像把永生当作是某种新的保险业务在介绍。

“在幻想作品中,不死者或是长生种总是如同被诅咒般生活着,但对于喝下永生之酒的人来说,如果厌倦了漫长的生命,那他最好去拜访另一位不死者。”

一位不死者把右手放到另一位不死者的头上,想着“吞噬”,便可以吸收对方的身体、经验和知识。世上不会有比这更环保的死亡方式了。

也就是说,如果他想杀了她摆脱麻烦,那还得顺她的意圆她的梦?听到这里,禅院甚尔气得直想笑,忍不住反驳:“那你随便找个朋友,让对方杀死你不就行了?”

“如果我是那些只活了两三百年的孩子,那事情就好办了。”她露出无奈的表情,“不死者的吸收伴随着知识的继承,而我的这份知识实在有些庞大得不好处理。”

她到底活了多少年……?这个疑问从禅院甚尔心底一闪而逝,但他只是低头打开了公寓房门。

伊凡仍在解释她的知识有多麻烦。

只是从古至今积累和练习的炼金术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更不用提占星术,各种力量体系的知识和能力,生活经验,还有数不清的其他杂项。

她希望能够选择一个不会将这些知识当作武器滥用的中立人。

“我并非不信任朋友们的品行,但他们大多属于同一个黑手党,天然带有鲜明的立场。剩下的朋友们中,愿意帮助我的人条件不合适,合适的人又不愿意,我最信任的几位现在都不知所踪,所以我才不断寻找着继承者。”

“难道你认为我合适?”禅院甚尔只觉得讽刺。

他长臂一伸,砰地一声阖上伊凡身后的门扉。伊凡身材高挑,他只是稍微倾身低头就足以靠近到威胁到距离。他盯着她冷笑,高大的身形投射的阴影将她笼罩。

“我可是诅咒师,按你的话说,天然带有邪恶的立场。况且我今天刚刚杀过你一次。”

但那讨人厌的笑像是半永久纹在她脸上似的,没有丝毫变化。

伊凡点着他的肩膀,将他推远了些,本就是故意恐吓的禅院甚尔顿时无趣地顺着力道站直了身子。

“甚尔,我活了很久,判断善恶的标准已经不是简单的杀不杀人。我有很多会毫不留情杀死敌人的朋友,甚至也有在尸山血海中饮酒作乐的朋友。”

“况且,这份知识合适的继承者也不一定是要善良或邪恶,我更看好‘中立’这个特质。”

“容易与人结缘的人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立场裹挟,而你很特殊。”

特殊。

禅院甚尔深知这一点。

出生于咒术家族却毫无咒力,被咒术界排斥又与一般人不同,两方都无法融入的他被人厌恶,也厌恶着他人。

这种孤立甚至还不至于社会层面。

伊凡这样说:“很久以前,我造访日本时,一个人向我说过,咒力与因果有着内在深刻的联系。所以,没有咒力的你,可以算是真正不沾染因果的人,也就是说……”

“我不信因果。”禅院甚尔面色冷了下去,几步走回房间,重重关上了卧室的门。

“……”伊凡站在空旷的客厅中,无奈地笑了笑。

今夜夜深露重,厚厚的云层遮蔽了天空,叫人难以看清星星的位置和亮度。

她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药剂玻璃瓶,火红、蔚蓝或是鎏金的小瓶子在黑暗中散发出各色光芒,流光溢彩。

占卜到的继承人并不一定就是最合适的人选,她会尝试着让他接受,但如果实在抗拒,也不可强求。

好在他们的时间都还长。

不过……她已经太久没有来日本,对咒术界的了解也早就过时,如今的咒术界是什么样子,甚尔又在其中扮演着何种角色,爱什么恨什么,她一概不知。

伊凡把瓶子收了起来,回想着禅院甚尔冷漠的表现,有些苦恼。

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呢?

禅院甚尔起得很早,当他推开门从卧室走出时,伊凡还躺在沙发上,呼吸轻浅。

她身上的黑裙仍然有些变形,但不知是不是错觉,裙子上的破洞好像小了一些。

手机铃声响起,大概是黑中介的,他举起手机的同时下意识看了一眼伊凡,对方毫无所觉地安睡着。

他并没有放低声音,站在原地通话。

黑中介很愉快:“雇主那边已经打款了,账上自己查,我手上还有几个单子,你要看看吗?”

“不用,等缺钱了我会联系你。”

“那行……说起来,你是不是在拍卖会花高价买了个女人?”

“你的消息很灵通?”禅院甚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危险。

“毕竟我是干这一行的,消息灵通些也正常。你未来可会变成名人,不要为了这种程度的信息泄露就恼火嘛。”黑中介嘿嘿笑了声,“不过你真的花那么大价钱买诱饵?怎么,合眼缘?年轻人就是爽快,不过这也太浪费了。”

“……”禅院甚尔懒得回答他。

“头回找中介就是我,也算有缘,看在未来我们应该能合作很久的份上,好心提醒一句,太张扬可不是好事。”

有缘?不过是看中了他的潜力,想继续合作捞钱而已。那句话怎么说的?你我本无缘,全靠你有钱。

“用不着你说。”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抬头一看,伊凡还安稳地沉浸在睡梦中。

……他打电话的声音也不算小,这女人没有警惕心的吗?

禅院甚尔顺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新闻频道的主持人正在字正腔圆地播报新闻。

伊凡呼吸平稳。

他把电视声音调到了最高,新闻播报声像是石头砸在人的耳朵上。

“关于一周前的xxx航班飞机失事事件,乘客中的本国国民已有一人确认遇难,三人失踪,现场搜救打捞工作仍在进行……”

伊凡表情放松。

他甚至打开了从来没用过的厨房抽油烟机,调到最大档位,电机旋转带动扇叶发出狂风过境般的噪音。

伊凡睡得很香。

……真的假的,这女人死了吗。

禅院甚尔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本想推醒她,眼神却落到她右眼的伤疤上。

他最开始注意到她,也是因为这道与他相似的伤疤,说不上是同病相怜或恻隐之心,只是看到这道疤,他就不由得想起自己,想起禅院那些久远的破事。

烦人。

他有些出神,又突然伸出手,掌心愈发靠近那脆弱的脖颈。就在皮肤接触到的瞬间,伊凡睁开了眼睛。

金色的虹膜,带着刚睡醒的迷蒙。禅院甚尔这时才发现她受伤的右眼颜色较为暗淡,像盲人的眼睛那样蒙上了一层白雾。

“甚尔……?啊,我知道了。”她起身,还未从困倦中脱离,却是已经发觉了对方动作中的意图。

禅院甚尔只觉得又要惹上麻烦,但伊凡好像并未在意,第一句话就是突兀地致歉,“昨天对不起。”

“?”

“我净说了些因果结缘什么的,让你听着不舒服了,抱歉。”

“……”禅院甚尔想反驳,但他确实因此很不爽,于是继续沉默。

“占卜和命数本就是容易改变的,我所说的中立也不是代表我希望你孑然一身,毕竟我也有很多朋友,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地要求你呢?”

伊凡示意禅院甚尔伸出手,随后,一瓶药剂出现在他的手心。

瓶中流动的金色像是某种固体磨碎成粉末溶解而成,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细碎的光点,与她含着笑意的眼瞳如出一辙。

“幸运药剂,这是给你赔罪的礼物,也作为我们友谊的开始,如何?”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玻璃瓶,只觉得金色刺眼。

无耻的家伙,刚刚还被人掐着脖子,下一刻就能装作没事关心起别人,还笑着说什么友谊。

活得久的人就是脸皮厚。

……

又或者她是真的不在意,毕竟死亡本就是她的诉求。

不、不对,昨天她的颈侧被割伤时肌肉有紧缩的反应,足以证明她并不是感觉不到死亡的痛苦。

不仅无耻,还很虚伪。

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烦躁,与昨夜的愤怒不同,又难以遏制。

禅院甚尔沉默着把幸运药剂装进了衣兜。

“这是应允对吧?那我们就是朋友了?”伊凡的笑容愈盛。

“东西我收下,友谊就算了。”禅院甚尔过河拆桥,“现在离开,我可以既往不咎,不然你的愿望这辈子都不会实现。”

“那么就像昨天说的,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点石成金是不错,但如果交易对象是你,我拒绝。”他笑了,笑得充满恶意。

“我知道了。”伊凡微笑颔首,“但人活着就会有欲求,如果财富不足够打动你,那我可以帮你实现其他愿望,回报只是让我呆在你身边,最多五年,之后是否愿意永生还是由你自己决定。”

“甚尔最大的愿望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