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1 / 1)

“咚。”

禅院甚尔被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吵醒。

打开卧室房门时,伊凡正站在窗边,低头微笑着看向手心里的黑羽小鸟。

小鸟看起来晕晕乎乎的,站得东倒西歪。显而易见,它就是闪击玻璃窗的罪魁祸首。

伊凡用指腹轻柔地梳理好它的羽毛,将它稳稳托在手心里,送出窗外。

小鸟回过神来,叽叽喳喳地飞走了。

伊凡这才回头,向禅院甚尔道了早安。

【真是善良啊。】

本来想这样嘲讽一句的,但禅院甚尔知道即使自己这样说,伊凡也只会笑眯眯地应付过去,便不自讨没趣走开了。

一个活了两千年以上的不死者呆在自己家里,任谁也会产生一丝在意和好奇。

而禅院甚尔经过观察后得到的结论是:伊凡是个滥好人。

虽然她在和自己交易时嘴上说自己没那么好心,并不同情咒术界,但禅院甚尔不这么认为。

预知到灾难,并加以提醒,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漫长的时间大概让她磨练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宽容和随和,她不在乎被人贩卖的仇怨,只是初次见面就答应要救出被胁迫的女人,对一只鸟都充满耐心。

甚至是自己最强烈的愿望,她都没有将之凌驾于别人的欲求之上,做得最过分的事情无非是赖在别人家不走,她的人格上已经没有缺点了。

换成任何一个人来整天发这些烂好心,禅院甚尔都会嗤之以鼻,但偏偏伊凡拥有将自己的善良付诸行动的能力,那他也只能干看着,吐槽一句这人真无趣。

他已经可以预想,今天的伊凡会怎样温和有礼地接待那一对男女,故意露出破绽诱导对方把她邀请回家,然后他尾随他们拿到咒具,为了绝后患将那男的干掉,伊凡便能彻底救出那女人。

她也不担心自己会袖手旁观,她的那些药剂和道具使她有充足的自保能力。

一想到这样的人要在自己身边呆至少五年……

“今天我来尝试煎蛋饼的新做法哦~”伊凡在厨房里拿着平底锅和食谱,信心十足。

禅院甚尔猛地回过神。

“你给我住手。”

“可早餐……”

“……我来。”

是个能做出比白开水的味道还淡的蛋饼的滥好人。

·

早饭过后,伊凡就钻进了仓库,从她搬回来的箱子中找那本价值三千万的古书。

禅院甚尔去看的时候,她坐在地上,身边堆满了一摞摞的书籍,手上拿着一本装订得很潦草,边边角角都发黄破损了的书。

她右眼上架着金框的单片眼镜,眼镜链垂在侧脸,回头看他时,笑着扬了扬手里的书。

“不仅找到了书,还找到了夹在书里的备用眼镜,我真幸运。”

“这就是那本三千万?”禅院甚尔顺手接过书,随便翻了翻,遣词造句晦涩难懂,字体奇怪写得还龙飞凤舞。

他当即又把书递回去。

“真难看。”

“因为作者写这本书的时候大概很不情愿吧。”伊凡的笑容变得有些微妙,“毕竟这算是家庭作业本,内容是日记。”

“……你捡五条族人的日记?”

“……”伊凡沉默了一瞬,继续微笑,“我是他的老师,这是我布置的作业。”

是的,虽然她已经有许久没有来过日本了,但五百年前,她也曾受聘成为五条家的家庭教师。

那时的五条少主天赋异禀但性格顽劣,为了让他收收心,伊凡布置了日记的作业。

后来那孩子当上家主,性格没怎么变,但写日记成了习惯,一直到——他和禅院家主同归于尽的那一天。

“你是五条族人的老师?”

听起来虽然离谱,但如果是她倒也可能。

“只当了几年。”伊凡翻到书籍中间,有几页明显被撕毁的痕迹,“他说他一定会名垂青史,就算是日记在后世也能卖出大价钱,然后把我布置的作业当成礼物送给了我。

“他把书塞到我手上,又夺回去撕了几页,然后再笑嘻嘻地塞回来——他说撕了领悟术式的部分,还说不能便宜了以后的六眼。”

“……你倒是记得很清楚。”

“我对我所有的弟子和学生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楚。”伊凡挑眉,“我记得甚尔好像说过要我教他点石成金……我很乐意你叫我一声师父或老师的。”

“想得美。”

“可惜…不过我对学生们来说应该算亦师亦友,也就是说作为朋友的甚尔也是我的学生哦。”

“歪理。”

·

下午,伊凡到达黑市时,昨天的老者已经等候多时了。

今天,老者的态度更郑重了——看来他昨天回去鉴别了商品的真伪。

他双手捧过那快散架的日记,看向伊凡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慎重,还有些许试探。

“这样的书,你还有吗?”

“没有了。”

“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伊凡看着老者兜帽下浑浊的眼,微微一笑:“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

“……我明白了。”

老者拿着书离开,还没走出几步,昨天的男人就来了,今天又穿回了拍卖会那天的服装,远远看上去像豹纹稻草人。

“今天怎么不见你的主人了?”男人显然把她和禅院甚尔之间的关系与他和自己的女人等价,从一开始就没看得起伊凡。

“他今天有事去办,我是偷跑出来的。”伊凡想了想,补充一句符合人设的发言,“能请你之后不要告诉他吗?他要是知道我私自跑出来会惩罚我的……他、他打人很重……”

禅院甚尔在暗处眼角一抽。

她的演技真是浮夸。

之后的事情如禅院甚尔预料得一样,男人借机邀请她,伊凡只装自己是个傻白甜,一路顺利地来到对方的住宅。

当然,禅院甚尔也在暗中顺利来到住宅外。

按理来说这时候他就该上场了,但此时禅院甚尔站在树上,思考着刚刚伊凡进门前那特意看向他的一眼究竟表达了怎样的思想感情。

房子里传来一阵响动,随后,那个直发女人满脸慌张地跑了出来,衣服上沾着血。

……不管她到底什么意思,这时候再进去总没错了吧?

·

屋内,二楼,伊凡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坐着。

干瘦男人站在她面前,拿着把砍骨刀,头顶被腐蚀得血肉模糊,血流了满身,却只是狰狞疯狂地笑。

“我要把你的蝶骨剖出来……”

伊凡沉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她送给女人的双蛇杖其实是用一种特别的木头制造的容器,用来装腐蚀药剂。

可惜她刚把这一点告诉女人,对方就被吓得无法思考了。

被拿着砍骨刀、阴恻恻笑着走来的男人。

她胡乱挥动着双蛇杖木瓶,按动机关,只有少量液体溅到了男人头上,还有部分溅到了伊凡手臂上。

男人被一时的剧痛所扰,女人下意识拔腿就跑。

她有试着拽自己,但伊凡没动。

现在跑掉,甚尔想要的咒具大概率就拿不到了。

当刀刃顺着耳根划到鼻梁处时,绑在手上的粗绳也刚好散落,伊凡没动,背在身后的手挑选着是用爆炸药剂还是冰冻药剂。

或者,省一瓶药剂也……

“砰!!”

下一瞬,房门被打开——应该说是像被□□打中似的破成碎片。

伊凡只感到身后一阵狂风吹过,禅院甚尔如同黑色闪电般准确无误地冲向男人,一拳抡到对方脸上。

“咔嚓”伊凡保证自己听到了某种东西断裂的声音——按理来说,骨头断裂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青年肌肉蓬勃的身体以绝对性的冲击压倒敌人,天与暴君强大无匹的肉.体力量在她眼前尽数展现,对方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一拳打昏,锁着咽喉摁到了地上。

“甚尔,先别杀他。”伊凡站起,拍去身上的灰尘和木屑。

禅院甚尔回头,伊凡脸上狰狞的伤口正在缩小,血液争先恐后地往回涌。

她体贴地用手挡住伤口,解释道:“这位先生似乎对我的骨头很有兴趣。”

“昨天孔…时雨给我发了,他的术式是抽取别人的骨头做成咒具。”禅院甚尔冷笑,“如果我不进来你就要被这种货色杀一次了?”

伊凡轻轻叹口气:“如果你不进来,他发现我死不掉之后就会带着我离开,去他真正的藏身处。”

“?”

“真是没有默契啊,我的朋友。”伊凡略有苦恼地摇摇头,“‘多观察周围’,我进来之前提醒过了。这栋房子外的道路上杂草丛生,门口有一层灰,说明不是常住之所,那咒具放在这里的可能性不大。”

作为刚刚开始诅咒师生涯的年轻人,现在的天与暴君先生经验还不够丰富。

“……”他承认自己观察不足,但谁能从她一个眼神里就看出她要说什么?

“现在不得不浪费一瓶吐真剂了。”

伊凡的伤口复原,走过来蹲下,取出一瓶透明药剂递给他。

就为了一瓶药剂,被杀也无所谓?

禅院甚尔目光在她洁白无瑕的侧脸上停留。

伊凡笑着:“不过还是谢谢你,毕竟甚尔明明可以坐视不理,却立刻就进来保护我了呢。”

这女人胡说八道的功力一直很高。

“……我只是懒得麻烦而已。”禅院甚尔接过药剂。

“话说回来,那个女人呢?你让她跑的?”

伊凡笑容不变:“她太害怕了。”

禅院甚尔听懂了,嗤笑道:“你多余的善心有什么……”

楼下传来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一个急,一个缓。

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来到门口。

“伊凡小姐——!!”

女人去而复返,她身后则是那个佝偻的五条家老者。

见到伊凡没事,她狠狠松了口气,后又手足无措起来。

“我当时脑子太乱了,我…”她语无伦次,“我撞到这位才反应过来,我害怕、他拿着那把刀杀了很多人,就在我眼前……这位说在找你,我才想起救你,对不起、我……”

禅院甚尔顿觉无语,刚要嘲讽,伊凡却先一步走了过去。

“没关系哦。”伊凡温和地拥住女人,拍着对方的背,“我能理解。”

来了,滥好人的常见戏码,这家伙好心得有点过分了。

禅院甚尔本来还在心中吐槽,盯着伊凡的背影,却隐约察觉到一种违和。

没错,这家伙好心得有点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