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邪神的出现，围在湖泊边的狼群四散而逃，没有人再去关注湖中的狼人，他们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骤然降临的邪神身上。

至深之渊的主人、被创世神亲手封印的堕落之神……但在久远之前，祂并没有这么多的称号，而是单纯地被世人称之为“死神”。

白色的神创造生命，黑色的神摧毁万物，直到前者亲手打破了这个平衡。

卡珊德拉观察着阿尔伯特的表情，眉眼的情绪淡淡的，唇角却挂着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看向伍德的目光仿佛千年难化的冰雪——她为这位有勇气召唤邪神的大主教点了根蜡烛。

诺里尔之前，就是这样“死”的。

不过话说回来，阿尔伯特好歹是原著盖章的终极大反派，怎么召唤祂的咒语流传得这么广，简直要比得上她看过的那本《光明的信仰》。

“吾神，”伍德跪在地上，朝大半个身体都被黑雾笼罩的邪神膝行几步：“我是黑夜的眷属，死亡的信徒。您忠诚的仆人在此发出谦卑的恳求，愿您能赐予光明教皇永恒的安息。”

卡珊德拉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始至终都很镇定的伊西多。对方并没有因为阿尔伯特的出现而流露出震惊，就好像对这些事早有预料。

“伍德大主教，”教皇的声音冰冷如机械，“勾结帝国、背叛教廷、信奉邪神，你已严重违背教会的律法。我在此宣判对你的处决：圣火将净化你的灵魂。”

翻译一下，就是会被烧死。

“做梦！”伍德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但身体在短暂的颤动后还是维持了匍匐的姿势，因为身前的神祇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絮絮叨叨地表达着自己对伊西多的不满，言语间还拉踩了一把新任圣女，说他俩都不配成为教廷的至高领袖。

“愚蠢的创世神。”他愤然道，浑然不知口中骂的对象就在自己眼前。

无端中枪的卡珊德拉觉得自己膝盖有点疼，同时为骂骂咧咧的伍德大主教再点了根蜡烛，

阿尔伯特那用黑雾凝聚而成的身体异常高大，祂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伍德，唇角的笑容蔓延到了眼底，似乎觉得这个“信徒”很有趣。

“我忠诚的仆人，”祂像是承认了这个眷属的身份，“那么，你愿意为此付出何等的代价呢？”

卡珊德拉呼吸一滞，眼珠在神与教皇间转动。祂不会……真的想杀死伊西多吧？少女感觉自己的背后流下了冷汗，不知是出于对即将要目睹死亡的恐惧，还是因为不敢直面邪神黑暗的本性。

她觉得她应该做点什么，起码说几句话，思绪却被伍德高昂的声音打断。

“我的身体，我的灵魂，我所拥有的一切！”大主教说道，“我愿意成为您如影随形的影子。”

阿尔伯特不置可否。作为掌握了绝对主动权的一方，祂游刃有余地将这个送上门来的不可口点心打量了几遍，却不说是否愿意接受交易，而是将余光瞥向了身后的伊西多。

“您不做些什么吗？尊敬的教皇冕下。”话中的几个敬词充满了嘲讽。

“太阳升起时，所有邪恶都将退去。”这句话的声音低得近乎私语，圣洁的教皇手握银白十字，低垂的双眼中满是对众生皆苦的慈悯。他的另一只手则是藏在冕服之下，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吾神！”伍德又向前了一步，俯下身亲吻着神明脚边的泥土，无声催促着邪神赶紧除掉令他不安的伊西多。

伴随着阿尔伯特的目光重新落到大主教的身上，卡珊德拉的心紧张到了极点。她害怕对方会答应伍德的请求，更害怕剧情的“未知”。

几乎静止的心脏在邪神吐出一声又轻又冷的笑容时完全停下了跳动，她竖起耳朵，将神明的回答无比清晰地听在耳中：

“我拒绝。”祂说，残忍地掐灭了伍德最后的一点希望：“衰老的身体和腐烂的灵魂，你给出的筹码一文不值。何况比起你，我似乎更喜欢现在的光明教皇一点。”

黑雾朝瞪大了眼睛的大主教扑去，顷刻间就腐蚀了他的衣服和皮肤，并逐渐钻入他的肺腑。迟钝过后的惨叫响彻森林，卡珊德拉感觉自己要无法呼吸，但又没有任何的理由替伍德求饶——而且，无论站在何种角度，伍德都不算好人。

她忍不住别过了脸，耳边的惨叫声却忽然戛然而止。那团无形的黑雾飘到了她的身后，避开了那股耀眼的白光。

“难怪你会来，原来是……”阿尔伯特没有再说下去，祂的肩膀和侧脸都受到了严重的灼伤，皮肤像瓦片一样从脸上剥落，下颚隐隐可见一点森然的白骨。

不过这点程度的伤对一位强大的神祇来说并不算什么，黑雾很快就为他重新凝聚出了一具身体，却没有接近被白光照耀的土地。

伊西多终于拿出了藏在手中的东西——十字架，和他脖子上戴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

银白的物体散发着美丽的光泽，如同萦绕在神殿周围的圣光。明明没有生命，但它却能让人感到一股柔和温暖的目光，仿佛正在被创世神所注视着、被慈爱的光明之神庇护在祂的羽翼下。

卡珊德拉几乎立刻就确定，这个银色十字来自创世神。

“也罢，今晚的旅行就到此为止了。”阿尔伯特的身体渐渐散去，很快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伊西多收起了创世神留下的圣物，没什么感情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伍德，对方受尽了折磨，奄奄一息，但好歹还活着。

伍德自己也不会想到，最后会是教皇救了他……暂时的。

“请允许我解释，尊敬的教皇冕下。”拉维尔在伊西多的目光扫过来时露出笑容，一瞬间又是那个狡猾阴狠的王太子：“在下和大主教不过是偶然相遇，意外得知洛朗镇附近有魔物出没，我身为帝国的继承人，自然应该前来查看。”

远处的狼人爆发出低沉的嘶吼，它体内的元素碎片开始四处游走，肆意破坏着它的身体。

伊西多充耳不闻，冷冷道：“我会将今晚的事告知弗吉尔陛下。”

拉维尔笑容一滞：“请随意。”他的喉咙有些干涩，但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姿态：“我相信父亲会信任我。”

“砰！”狼人倒在了湖水中，如同一块巨大的陨石。猩红的颜色蔓延开在清澈的碧波里，夺去了这片湖区的宁静和美丽。

拉维尔的目光不自觉地看过去，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他急切地想要得到狼人体内的东西，那枚也许可以改变自己命运的元素碎片。

他不要再当一个怪物了，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然后将那些人狠狠地踩在脚下。

拿到碎片的机会只有一次，他很清楚伊西多不会放任自己行动，于是微笑着将剑收回鞘中，借着这个假动作取下了挂在腰上的卷轴。

巨大的爆炸声差点冲破了卡珊德拉的耳膜，她只看到拉维尔从手中丢出了一个什么东西，随意得仿佛是一只微不足道小虫子。带着焦味的热浪掀翻了湖边的一切，临近的树木被拦腰折断，靠近的人被吞没在火光里——这是一个火系的卷轴。

卡珊德拉在爆炸发生的前夕被人推了一下，魅魔形态的她很容易就会身体失衡，扑通一声就扑倒在地，好在脸没事，被一只熟悉的手垫住了。

阿尔伯特只出现了这一秒，等她抬起头时，拉维尔已经纵身朝湖中的月亮奔去，背影势在必得。

但很快，受了点轻伤的伊西多就追了上去，两人再度交缠在一起，剑光和魔法齐飞。

他们都忽视了卡珊德拉，也许是觉得她没什么威胁，就是外表奇怪了一些。

“唔……”恢复了一点意识的伍德躺在地上呻.吟，他也是命大，居然在爆炸中活了下来，大约是伊西多用魔法罩住了他。

跨过缩成一团的大主教，卡珊德拉轻声吟唱了一个风系的魔法，身体瞬间变得轻盈了许多，仿佛她真的化成了一股森林中的微风。

与此同时，狼人体内的碎片不知感觉到了什么，忽然用前所未有的力度冲击着它的身体，疯狂地想要出来。

拉维尔发现了这一点，他不愿再和伊西多纠缠，可教皇的实力原本就要比他强上许多，除非……否则他毫无胜算。

机会近在眼前，他不能再犹豫了。

他的身上忽然浮现出诡异的红光，幽暗，血腥，透着来自地狱的不详。伊西多停下了手中的魔法，略退了一小步，眼神逐渐变得复杂。

两人的影子倒映在湖水中，一个宛如神祇，另一个则开始长出畸形的角，那些弯曲尖锐的东西刺穿了拉维尔的皮肤，迫不及待地开始生长。

但那枚碎片也成功地离开了虚弱的狼人，一边闪烁着黯淡的灰光，一边闪电般地朝主人飞去。

卡珊德拉就这样撞上了它，她的注意力只在拉维尔和伊西多的身上，根本没看到有个灰色的东西从狼人的身上飞出，又朝自己这个方向飞来。

她的灵魂似乎颤抖了一下，然后就迎来了看不到尽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