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尽头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了几缕微弱的光，由点到线，越来越明亮，最后终于完全占据视线。

干巴巴地躺了许久，卡珊德拉才意识到自己醒了。

狼人、教皇、王太子都已不在。身下是干燥的草地，洛朗镇在连绵的几场大雨后迎来了晴空万里的一天。没有树木的遮挡，灿烂的阳光毫无顾忌地落在她的身上，暖烘烘的，舒服得像是窝在冬季的被窝里。

晕过去的那一觉睡得甚好。没有做梦也不必去别人的梦境，身体和大脑都得到了绝对的放松，卡珊德拉许久都没睡得这样惬意过了，上一次还是在穿越之前。

可见阿尔伯特真的很会剥削人。

又躺了一会儿，她手指一动，从地上坐起。

昨晚的记忆已经变得十分模糊，只记得她追着拉维尔找到了狼人，然后伊西多出现了，邪神也被召唤了出来。混乱的几轮交战后，她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世界便彻底地暗了下去。

“你醒了。”潜伏在草丛中的毒蛇突然现身，朝她吐着信子：“不感谢我将你从湖水中捞起来吗？”

卡珊德拉僵硬地转头，一些本该忘记的记忆在她看到阿尔伯特的脸时涌了上来：她记得这人踹了她一脚。

她立刻跳了起来，几乎是一蹦三尺高，仿佛地上烫脚。

“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少女紧张地看看四周，她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地势平缓的山坡，视野很好，向下望去正好可以看到被森林包围的洛朗镇。

又有一些场景回忆了起来，忽然倒映在水中的恶魔之影，庞大邪恶，随着荡漾的湖水不断扭曲，不知是拉维尔变得还是伊西多变得，又或者两个人都遭到了来自地狱的诅咒。

卡珊德拉重重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让自己不要将思维分散到一些奇怪的地方去。

“本来就不聪明，一打就更笨了。”阿尔伯特凉凉的在她耳边说道，抑扬顿挫，阴阳怪气中透着几分愉悦，听起来心情颇好。

祂的目光一直落在少女的喉咙附近，仿佛那里藏着什么东西。

当然，也可能是终于打算出掉她这个不太能干的属下了。

卡珊德拉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她正对着山下，做这个动作的同时眼尖地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从小镇中走出，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伊西多，从圣弗朗远道而来的教皇。

对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举止有些颓废，从装束来看是拉维尔。

两人走得很慢，似乎是边走边在说话，一时没有注意到山坡。

破碎的记忆被完整地拼好，少女倒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喃喃着：“拉维尔居然不是人……”

那长相，那模样，卡珊德拉突然觉得自己的魅魔形态还挺好看。

“记得我和你说过的凯特琳么，”阿尔伯特破天荒地不再在她的面前当谜语人，“她和蓝雀花的国王许久都没有孩子，几番波折后来到了深渊，乞求我能帮她。”

“你帮了？”

“嗯。”祂的目光变得深邃，语气却愈发平淡。

原著中是提过拉维尔的身世，不过出于提高男主的逼格和增加神秘感的需求，一直都说得十分隐晦，明里暗里还暗示他是深渊中的邪神——起码也是个分.身。

卡珊德拉记得作者写到阿尔伯特露脸的时候，评论区那叫一个腥风血雨，恨不得钻到作者的存稿箱里把这段改掉。

极度自尊的拉维尔说自己的异常是“诅咒”，谎言被戳穿后又立下誓言，说“等一切都结束后”再告诉奥罗拉。

俗话说flag不能随便立，他在最后的决战里差点没被邪恶的大反派打死。奥罗拉哭得伤心不已，这件事便顺理成章地略过了。

反正，他们有爱情。

想到这里的卡珊德拉嘴角抽动，又想起之前撞到的，拉维尔和奥罗拉的聊天。目前来看，女主对这位男主印象不太好，感情戏隐隐有崩掉的趋势。

“不问问我是怎么帮她的吗？”阿尔伯特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邪神偏头看着她，微启的嘴唇里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

卡珊德拉机智地读懂了祂的面部表情，自家上司现在很想找个人倾诉。

她马上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动作。

略过了答应的原因，阿尔伯特直接从后半段讲起。祂同意赐予王后一个孩子，天资聪颖，优秀异常——这个孩子会成为帝国的骄傲。但作为交换，王后要付出的代价是她的灵魂。

不过那时的阿尔伯特似乎脾气甚好，没有立刻收取报酬，而是将拿走灵魂的时间定在了孩子十岁的时候。

真大方，真好说话。卡珊德拉在心里嘀咕着，忍不住偷偷看了眼侧前方的神祇，暗道怎么轮到了她了就如此地……恶劣。

然而，王后违背了约定。她请来了教皇——伊西多之前的那一位，还请来了大陆上最出色的骑士和魔法师，在邪神降临王宫的时候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样做的后果是，她的灵魂保住了，但当时的那位教皇也就此陨落，所以教会和蓝雀花帝国间的关系才会变得如此紧张而微妙。

卡珊德拉听得长大了嘴，同时也有了好几个疑问：“您为什么没再去找王后？”她记得凯特琳活蹦乱跳到了全书的后半段。最后死于疾病。

“因为她现在很痛苦。我什么都不用做，她就痛不欲生的那种痛苦。”阿尔伯特又露出了她所熟悉的笑容，冰冷的，不寒而栗的，她希望这种笑容永远不会因为她而出现。

“那，”她看到伊西多用一股光明之力拧成的绳子捆住了拉维尔，似乎要把他带回到教廷审判：“拉维尔到底是什么？”

不孕不育这种事，代表死亡和毁灭的阿尔伯特可不会治，找创世神还差不多。

“随便在深渊中找的一个小恶魔，你昨晚不是看见了么？”顿了几秒，阿尔伯特才回道她这个问题：“原本……假如她守信用的话，她的孩子将永远都是人类的模样。”

所以别说半人了，拉维尔从头到脚都是魔族。卡珊德拉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看向拉维尔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同情。

难怪，他不愿意告诉奥罗拉自己身上的秘密，又会对魅魔形态的她表现出亲切。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

“碎片呢，碎片最后被谁得到了？”

阿尔伯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你不觉得自己变强大了许多吗？”

卡珊德拉僵住了。

她想起昨晚碰到的那根东西，虽然不记得也没看清那玩意的模样，但好像……自己的身体里似乎真的多出了个什么。

“天呐，”她摸着自己的心口，抱着一丝期待看向阿尔伯特：“我、在下不配拥有您的力量碎片，不如请您拿回去吧……”

那个多出来的东西开始顺着她的血液游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它的存在。

这令卡珊德拉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她向来很讨厌戴饰品，异物接触皮肤的感觉让她如坐针毡，更别说现在是在她的体内。

“谁说那是我的力量碎片了？”

“可您之前不是……”她分明记得邪神说给白兰奇的卷轴里藏了一枚“自己”的元素碎片。

“骗你的，没想到你真信了。”阿尔伯特的笑容变得十分欠揍，“那是创世神的——本神怎么可能吧自己的力量给一只蝼蚁。”

“可它看上去一点都不光明。”

“因为在深渊待久了。”

逻辑通顺，言之有理，卡珊德拉沉默了。

“好吧。”除了相信，她好像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不太情愿地接受了那枚碎片的存在。

没想到，听到回答后的邪神笑容一淡，忽然又不是那么高兴了。

“创世神的东西你可以接受，我的就不行？”祂慢条斯理地说着，嗓音如同倒春寒的阵阵冷风。

卡珊德拉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为什么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纠结，她想了想，顶着对方那仿佛要即刻杀人灭口的目光开口：“不，只是……”

“嘘。”阿尔伯特的身影一闪，变得十分模糊：“伊西多看到你了。”

她猛地抬头，果然对上了一双温暖的眼睛。

担忧，关心，放松……她想起对方似乎喜欢自己，在那支仓促的舞蹈后。

“狼人的事情解决了，你是时候回圣弗朗了。”阿尔伯特还在她的耳边低语，“好好想个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借口吧。”

说完，祂不讲武德伸手，将少女从山坡上推了下去。

卡珊德拉在身体前倾的时候差点气晕，一次不够还要来第二次，偏偏自己还又中招了。

她觉得对方是在记仇，可这种报复的方式未免太三岁半了一些。

狼狈地在草地上滚了几下，她落入了一个白色的怀抱中。

伊西多接住了她，两人现在的姿势很有偶像剧的气氛。

可惜她是不能喜欢伊西多的。就像光明与黑暗，从来都是水火不容。

何况这位教皇，对邪恶向来绝不手软。

她毫不怀疑，一旦自己的魅魔马甲暴露，对方会第一个用光刃刺向她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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