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宴上(1 / 1)

这一声刘乐阳听得清晰,眼珠子一转,就像过去八年的任何一天,抓住一切机会。

她用只身边站着的人能听见的声音,暗自呢喃道:“本就是为了生阿弟才入门,怎么身子就这般弱。”

类似的言语,已经听过不止一次了,刘之成不觉又想起了压在心头刻意忽略的旧事。

才纳了良妾入门,女儿似乎就看着身体不好的良妾,一脸迷茫地问自己,和现在像极了。

女儿似想不明白地问:“耶耶,听说女子生产是闯鬼门关,夫人选这个良妾入门,是不是想人没了,还能将她的侍女给耶耶呢?或者是没了良妾,这生的孩子即使寄名给我阿娘,但还是得夫人抚养,大家可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呢,这样还是最亲夫人。”

不过八岁的女童,怎能说这样的话,却不等自己怒斥,女儿又害怕的看着自己问:

“阿耶,夫人会不会为此不喜欢女儿呢?女儿当时听到要侍女生弟弟,好给我们二房顶立门户,可是想到外面的小伙伴们都看不上婢生子,再说继承大房的阿兄可是嫡子,我们二房就算不是嫡子,也至少得良妾生的。所以女儿才会在阿翁和大家在一起时,求阿翁给阿耶找个良妾。”

说着嘴巴一嘟,低头道:“要知道这样会惹夫人不喜,我可能就不多嘴了,而且那日阿耶责罚好重,女儿手都被尺子打肿了,可疼了。”

看着当时女儿一脸天真的样子,只想到这大概是所谓的童言无忌吧。

但有时正是不经意的言语,倒真揭露了真相。

或是怀疑种子一旦种下,就容易长成参天大树,变成了一种真相。

不触碰还好,稍一触碰,就会想起这种真相。

以上旧事闪过脑海,刘之成一贯温和的眸子少有的有些晦涩暗沉。

到底是多年的枕边人,王氏是了解刘之成的,何况就是这个良妾成了他们最初的隔阂,她可是听见了刘乐阳再三提及良妾,又见刘之成忽然沉默起来,心中一紧,也忙不迭站起,强颜欢笑道:“时辰不早了,人也来齐了,可是该走了?”

话是对着主位侧坐着的薛氏道,余光却注意着刘之成。

有些事要见好就收。

刘乐阳这就抬头露出懊恼的神色,好似自己怎么在这样的日子提及过世的人,随即又似故作坚强般展颜一笑,也对薛氏道:“阿嫂有三岁的小侄儿照顾都来的这早,侄女却最后一个到,让大家都等久了,是侄女过错,可再不能误了时辰。”

说完,刘乐阳又朝王氏微微颔首。

她这一番话可是附和了王氏。

刘之成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深吸口气,忽而不敢看女儿明亮的眼睛,不觉低下了头。

刘乐阳看着笑容不觉扩大,外柔内刚,将一切忧愁委屈都深藏在心底,想想都为自己感动。

这一看就是二房一家人都愿意走了,薛氏也乐得告一段落,刚才可看了好一番官司,但也不当这个时候,好在侄女也懂事没继续下去,这便点头道:“是该走了,今儿去的人多,再晚些估计得堵车了。”

正如薛氏说的,今儿去的人多,估计全长安有一半的车、马都往南郊的芙蓉苑去了。

朝廷再是势微,哪怕不仅有势力最大的河朔三镇,乃至西北、西南疆诸镇都实际上早不听朝廷辖制,但在长安、洛阳两京之地,朝廷目前还是有绝对的统治权。

只见位于曲江南岸的皇家御苑——芙蓉苑,处处可见皇家的气派威严。

铠甲鲜亮的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的守在御苑外,即使此时入口处车水马龙,禁卫军仍一个一个严查入苑,一旁还有御苑的杂役疏导马车,以及唇红齿白的小内侍、小宫女上前引路。

一切井然有序,又透着皇家的森严气派。

待勘验过象征身份的鱼符和个别才有的请帖,进了御苑内,只见红墙青砖,亭台楼阁,奇花异草,草木扶疏。

又见或身穿大紫大红,间或少许绿色等色泽鲜艳官服的官员们,还有穿红着绿的夫人、小娘子们,大家三三两两的穿梭于红墙青砖之间,真是盛世之景也不过如此。

也不知是经过了匪夷所思的重生,还是今年新年的宫宴因为圣人下旨罪己办得十分寥落,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宴会盛景,刘乐阳难得有些悲春伤秋的感慨,顾不得一路上投来的瞩目,只暗自感慨有些恍如隔世了。

不过这样的繁盛真是太喜欢了。

都顾不上瞧一瞧路上可有顺眼的儿郎,或是瞄一眼可有比自己装扮更好看的小媳妇小娘子们,刘乐阳就一路光顾着感受今日的宴会气氛。

今日宴会也确实规格不一般,设在了芙蓉苑最宏伟的一座殿宇——紫云楼。

长安城内南郊最有名的就是曲江,始于先秦皇家修建,又经过数个王朝的修葺扩建,方有了如今的规模。

曲江风光秀丽,水系统浑然天成,甚至还是长安城南各坊的水来源之一。

这里可不仅是皇家御苑,更是长安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布衣平民,趋之若鹜的风景胜地。

是以,这紫云楼自然临曲江而建,汉白玉的阶梯之上就是紫云楼的正殿,站在阶梯之上就可俯瞰整个曲江水。

而今日为朝云公主比武招亲的擂台,就设在了紫云楼下偌大的广场上,广场的尽头就是曲江水。

即使没有刘公来,刘之仁、刘之成兄弟,在朝廷中怎么也算是举足轻重的股肱之臣。

待他们到时,紫云楼下的广场上已经搭建了高台、箭靶等物,甚至连不远处的曲江水上也有搭建相应物件,到了紫云楼正殿内更是乌鸦鸦地坐满了赴宴的男女宾客。

时下左为尊,当前女子地位虽高,男女之间也虽无甚大防,但多少还是有些区别的。

官员们被按品秩安排在大殿左侧的席位上,女眷们则坐于右侧的席位上,男女宾客隔大殿而坐。

刘乐阳无论刘家女的身份,还是自己县主的身份,这座位自是在右侧前面,甚至可以比薛氏、王氏都靠前。

可她知书达理,怎么能居长辈之上?

刘乐阳一踏进正殿,什么旁的心思都没了,满满都是艳压群芳的战斗力,当下昂首挺胸又目不斜视地跟着薛、王二人身侧,拿出最好的仪态施施然向右侧的席位走去。

因着地位和座位都靠前,几乎要穿过整个大殿,自是少不了受到在坐男女宾客的注意。

殿宇非常大,四下又嘈杂,男宾那边的声音听不清楚,女宾这边却是逃不过耳朵的。

一堆平时养尊处优,闲得至少三分之一时间用在打扮的贵妇贵女们之间,闲谈的话语自也离不开穿衣打扮。

“哎呀!我也想过穿黄色这类浅一点的衣衫,可今日宴会颇为盛大,又担心不够庄重,这才选了红色,结果......”一个小娘子话未说完,只一边四下一看,一边懊恼的微微一叹。

虽话未尽,但其意已不言而喻。

只见女宾这边,几乎一半都是红色衣衫,深红、浅红不一而足。

再看对面的男宾那边,着紫色官服的三品大员毕竟是少数,放眼望去也几乎一大半都是绯色官服。

一大片绯色,要想出彩哪里容易。

女子的意思大家才有感认同,就又有人说道:“好险,幸亏我没有穿黄色,如果站到刘三身边,岂不是变成东施效颦了?”

话音未落,就有人附和道:“就是,你看那几个穿黄色的,再看刘三,啧啧啧,我还是愿意穿红色,至少不出错,也不被人对比。”

......

“其实黄色襦裙倒也还好,关键是这白色的大袖衫,这等宴会,谁没事穿白的呀,可配上红色的披帛,倒也不觉得白色小家子气了。”

“就是!这样穿着还挺好看的,又别出心裁,又显得很有几分清丽脱俗。”

“对了,还有那头饰,发现没?衣衫素净了,可看她头上、身上的饰品却不素净,我很少见她戴这么多珠宝玉石。“

......

一边款款徐行,一边支着耳朵。

络绎不绝的讨论声不断地传来。

看来今天这身是稳了。

刘乐阳面上不显,心里若是有个小人,必是要开心地连转三圈,待听到有人感慨说:

“好些日子没见刘三出席宴会了,又出了之前那些事,还以为刘三这第一美人位子多少有些不稳了,如今看来这刘三除非永远不回长安,否则什么的都还是她。”

什么是心花怒放!?

什么是比吃了蜜还甜!?

这就是啊!

刘乐阳觉得自己都快压不住心中的雀跃了,好在终于走到席位上了,低头坐下时可以稍微放纵地露出一丝半点春风得意。

其实比起男子的爱慕,女子的目光和赞美才是更深一层次的认同,当然也不乏有不好和不喜的议论,这些只统统当成嫉妒。

待在自己席位的矮凳上坐定,抬起头时,刘乐阳星眼一时流光溢彩。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明天白天还有一章哈,这一章是昨天的。感谢在2022-01-30 20:03:43~2022-02-02 01:5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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