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他的过去(1 / 1)

曲若瑶顶着一张苍老的面容,轻咳了两声,笑得“慈眉善目”,语调慢慢悠悠的,“那老奴帮殿下宽衣。”

要她伺候司徒寂这个王八蛋是万万不可能的,但是一想到他清醒之后发现自己哭唧唧地求着她帮忙洗澡,还被她看了个精光,定然会恼羞成怒又无何奈何。

嘿嘿,那滋味肯定比杀了他还难受。

曲若瑶光是想想就会笑出声,只是顶着这张满是褶皱的脸咧嘴一笑,那猥琐与吓人的程度可想而知。

感受到了一股不解又冰冷的目光,曲若瑶回神,小司徒寂正紧蹙着眉头,警惕地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曲若瑶蜷手轻咳了一声,压着声音道了句,“冒犯了。”

不是她自愿的哦。

不是哦。

苍老干枯的手却十分诚实地为小家伙解衣带。

因为小家伙实在是太矮小了,曲若瑶只好蹲下身,尽量与他保持平视,小心翼翼地去拉他腰间的衣带。

他太过瘦小,粗布衣服罩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块宽大的布帘,许是风一吹,只怕这衣服里只剩下风了。薄薄一层身板令曲若瑶皱眉,有些纳闷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什么都没有做,你说他们为什么欺负我?”

空荡荡的房屋里,只有门外的风声偶尔飘进来作客,乍得一声提问,让曲若瑶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去看他的表情。

瘦小干煸的小脸,衬的眼窝有些深,可眼睛却是好看的。

此刻那双好看的眼眸正平静如水,毫无波澜,好像他并不在意问题的答案。

曲若瑶不知道如何作答,动了动无力耷拉着的眼皮,干笑了两声,“也许是...”

纵然知道这里的一切不是真的,可她面对一个孩子始终说不出重话。

他也没有任何错,一出生便被扔到敌国,在不谙世事时就离开了父母的庇护,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宫里仍人欺辱,这一切,都不是他自己选择的。

“也许是害怕殿下。”

“害怕?”小少年眉梢皱在一起,黑亮的眼瞳满是不解,而后垂下了眼眸,落在身边的小手紧紧握在一起,后背的棘骨突出,“我什么都做不成,他们怎么会害怕我?”

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踹他,打他,侮辱他。

这样的人,怎么会让人害怕?

曲若瑶心里一顿,指尖紧了紧。

“殿下可知一种名叫黑沙将军的动物?”她垂着眉眼,挽起衣袖,语气像是陈旧的砂纸,“他们一出生总是会遭受其他动物的啃食可厮杀,就连人都会见一个杀一个。”

老妇的声音不紧不慢,带着岁月的颗粒感,讲起故事来像是一张缓缓展开的古老画册,抚慰人心。

“这些动物和人之所以会这样做,不是因为黑沙将军好欺负,而是因为畏惧。畏惧它有一天成长起来。”

“它们一旦成长起来,那么同类之中便没有天敌,没有任何同类可是伤害到它。而它长大之后,会有将人的庄稼房屋统统毁掉的能力。”

“所以,在它小的时候,谁都要欺负它一下。”

他命定中便会受尽苦楚,那就在这梦境之中,让他尚且幼小的心得到一丝宽抚吧。

曲若瑶看着眉间逐渐舒展开来的少年,身后捋了捋他杂乱的头发,“人越惧怕什么,就会在那人未长大之时想办法毁了他。所以殿下,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的胆怯。”

此言一出,连她也是愣了楞。

“那我该怎么办?”他忽然十分平静地望着她,认真发问。

曲若瑶回神,几分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自然是...活下去。”吧。

忽然怀中多了一个瘦小的身体,冰凉干扁,耳边是小司徒寂奶里奶气的声音,却带着冰冷和坚定,“好。”

几乎是同时,曲若瑶脖颈猛地刺痛,尖锐的碎片快速划破了她的喉咙,瞬间夺了她的声音。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慢慢退后的人,鲜血淌满了胸前的衣服,曲若瑶伸手,她震惊地看着小小的身影。

那双眼睛,正如盯死物一样盯着她。

奶音显得格外冷漠,眼神冰冷刺骨,却锐利直白,“你不是张嬷嬷。”

一句话落,曲若瑶瞬间感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自己从张嬷嬷的身体里抽出去,力道之大让她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一番天旋地转后,她看着自己的手还有自己穿着的粗衣,这回难道是她自己吗?

“太危险了!”手腕上的银镯闪了闪光茫,稚嫩的声音气鼓鼓的,“如果不是我及时拉小主人出来,你就跟着她死了!”

曲若瑶一愣,没有想到会这么严重,蹙眉道,“这不是他的幻想吗?”

冰珏深深叹了口气,“互器的世界中,以被施法者思想为主观世界,大部分是他真实经历过的,而小部分则是幻境,如果想突破互器世界,就要走过被施法者所经历过的真实世界,然后进入他的幻境,让他心甘情愿回答你愿意。你们才能真的走出去。”

“...”

曲若瑶不知道原来互器会是这么麻烦的流程,“那刚才他好像认出我不是张嬷嬷了。”

冰珏头大的沉默了一会,“如果让被施法者勘破,那么你就会不停穿梭在他所有的经历中,找不到突破口时便会反复经历,直到他放下戒备出现幻境之后才行。”

这下轮到曲若瑶头大了,“那岂不是永远走不出去了。”

不等冰珏说话,她只觉得身边的场景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她低头一打量,居然穿着宫女的衣服,还不等搞清楚这里是哪里,只见金凤卧鸾屏风后面穿出一声又一声的痛苦嘶喊。

“快快快!热水热水!”

大殿之内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可以说的上是手忙脚乱了,曲若瑶不明所以。

曲若瑶眉头一跳,难道是司徒寂出生的时候?曲若瑶越过屏风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一个六界畏惧的存在就这样在她面前诞生了。

小小的婴儿皱皱巴巴的,十分丑陋,根本就看不出来后天会长成那般。

曲若瑶颇为嫌弃地咦了一声,连冰珏都感叹着,“他真像没发育全又缩了水的萝卜。”

赞同。

“他怎么不哭啊?”不是说小孩一出生都会哭喊个不停吗?

不等曲若瑶上前,只见接生婆将连接着另一端连接这母亲的脐带快速缠绕在不哭不闹的婴儿脖颈上,手下十分用力。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接生婆忽然冲她厉呵了一声,“娘娘的命令你也敢违抗吗!”

曲若瑶眉心一跳,什么命令?什么意思?

她踌躇着上前,只听接生婆嘴里念念有词,“别怪我别怪我…你母子二人不死,我一家都要死,别怪我别怪我……”

难道是有人要阻止皇子的出生?

冰珏警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主人别轻举妄动,你忘了刚才差点死在张嬷嬷身体里了吗?”

她顿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咬牙看着昏迷的女人被扯的痛苦辗转,看着小脸被勒住的铁青的司徒寂。

“这是他的真实经历?”她在脑海中暗暗问着冰珏,后者沉默了一会,意外的话少,“是。”

曲若瑶忽然想到了金州的重重传闻。

说二皇子出生之时便克死了他的生母,克了他的国家战败,克了他国家的百姓饱受战乱,流离失所。

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有人不想让他活。也许连所谓仙人,也不过是幌子。

可刚才被杀的触感仿佛还在,脖颈隐隐作痛。

指尖异常冰凉,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知道就算自己现在插手也无法改变司徒寂的命运,可若就此看罢不作为,那她与那些烧杀抢掠的山匪,与那轻贱人命的贪官又能有什么区别?

思虑之间,接生婆惊声尖叫起来,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跌跌撞撞朝外面跑,撞翻了屏风,打翻了热水,和着血的热水扑洒了满地。

而那方缠绕在婴儿脖颈上的脐带硬生生他用小手扯开一条缝隙。

曲若瑶被这一幕惊的说不出话,她看见努力求生的婴孩,铁青的脸在一点点变红,而那短小的手臂执拗地将缠绕着自己的脐带拽开。

许是求生的本能,他嗷嗷大哭起来,露出一排细小的牙齿。

不仅如此,他与她对望,那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刚出生的孩童。

带牙出生的孩子不管是凡间还是仙人界,都是不详之兆,这一幕很快就在后面印证了。

曲若瑶及时退到一旁,匍匐在外殿。

她亲眼看着皇帝大步进来,抱着咽气的爱妃无声地哭泣,看着他高高举起司徒寂却在最后一刻放下了手。

恰逢此时,传来战报。

泸州大军造反,自立为王。

皇帝仿佛苍老了十几岁,静静听着太监将谈和的要求说来,最后闭了闭眼,大手一挥,割让了土地并且将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一同送去了敌国。

最后秘密下令,杀死今夜所有在场的人,一个不留。

她像是一个旁观者,也像是一位参与者。

那些画面仿佛实实在在的发生在她眼前,触目惊心。

就在侍卫高举利剑的瞬间,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

曲若瑶有些疲惫,腿骨隐隐作痛,连左眼都有些胀痛,她甩了甩头,想必是这些画面太过刺激了,她一时之间都有些接受无能。

还没有走两步,膝盖一疼,双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上,曲若瑶心里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撑。

可意料之中的摔倒并没有来,她被一道大力拽进了怀里,淡淡的药香萦绕在鼻尖无法消散,坚硬的胸膛将她撞得生疼,左眼更加酸痛,她伸手想要压住痛感,却被一只冰凉的大手捷足先登。

冰冰凉凉的手掌覆在她的左眼,动作轻柔又小心,一点一点地按摩,薄唇轻启,耳边是男人浓重的担忧,“又不舒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