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昭不愿下车，她爬在车窗上，托腮看着自家二姐，问道，“二姐姐，按道理应当早就上山了，但我们怎么就这么慢啊。”
小姑娘只是好奇才问，但倒是让玉姝愣住，她站在原地，遥遥看向前面的队伍。
离她们不远处停着一顶装扮奢华的花雕马车，样式不像京都贵门子弟常用的风格，轿夫加上随行的护卫，里外共有三十来人，浩浩荡荡的，都伺候那轿中一人。
那人已经歇了不短的时间，玉姝也没见里面的人出来，倒是外面不断有人跑上山来回传话。
“二娘子，前面在清理碎石，还得等一会儿。”连翘打探完消息后禀告。
玉姝点了点头，让大家原地休息。
一刻后，车里的玉昭还是坐不住了，她跳下马车，跑到玉姝身边，说道，“要不我们走上去吧！”
此时后面有几家世家子下了马车，玉姝回头望过去，倒是蛮凑巧，她们这边落下来的全是女娘。
问了一番后，玉姝才知道，男郎大部分要不提前出发，要不已经丢车骑马先行。
玉姝牵着玉昭的手，说道，“走上去得费一个时辰，先等他们把石子清理完。”
莺莺山的山路并不算陡峭，按理来说，只要不是太大的石头或者树木挡路，马车也是可以顺利通行的。
“阿姝！小妹！”
张瑶不知什么时候跑了上来，她自己举着一把纸伞，水袖全被捞起，步伐干净利落，在她的身后跟着两三位气喘的侍女。
“阿瑶姐姐！”玉昭欢快地跑上前。
“阿瑶，你一直在我们后面？”玉姝有些惊讶，此次春日宴，秀女不在邀请之内，玉姝以为张瑶会在家陪张岚，不来莺莺山。
张瑶说道，“我大概是最后出发的，但后面马车太慢，她们又不让我骑马，从半山腰开始我就自己走上来了。”
张瑶说完，玉姝对她万分佩服。半山腰到她们这个地方，走路就得一个多时辰。
过了一会，前面的轿子终于动身了，玉姝邀了张瑶一起坐马车上去，三人就此同行。
马车上，三人说说笑笑，听着玉昭讲都外的风土人情，又谈了谈从前国子监的趣事，气氛惬意轻松，好像大家都没有什么烦恼。
玉姝看着张瑶的笑容，忽地想起那日赏花宴后，这姑娘说的话，“我见阿姐笑一下，心里便难过一分，她明明那般不愿，却还得强颜欢笑。”
张岚不来，张将军也不会勉强张瑶来参加莺莺山，但她现在一个人来，怕是又少不了强颜欢笑的事情发生。
“二娘子，前面又停了。”连翘在外说道。
玉姝思绪回转，她一把掀开帘子，探出身子去看前面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皱起眉头。
“为何又停了！”玉姝恼道。
连翘派人前去打听，过了一会有人来报。
“几位娘子安好，这山高雾重，我家老爷身子受不住，想再歇歇，几位娘子若是想先行，不妨自个步行前往。”来人是前面轿子的仆从。
玉姝见他这架势，说道，“天已经快黑了，走上去也不能在天黑前赶到。”
那护卫低手欠身，说道，“实在对不住，我家老爷怕山路，也没有办法。”说完，人便离开。
玉姝放下帘子，看向张瑶与玉昭，问道，“怎么办？”
见玉姝动气，张瑶抱住玉姝一个胳膊，提议道，“按我说，咱跑上去！就当是爬山如何？”
“二姐姐，我想爬山！”玉昭也搂上去，跟着说。
玉姝左右看了看她们，突然笑了一下，说，“好！那谁最后到，谁就是小狗！！”
说完，她推开她们，率先打开车门，下了马车。
玉姝一下来就见着连翘，吩咐，“连翘，你派几个人跟车，其他人跟我走上去。”
“二娘子！”连翘说道，“现在走上去，天黑了怕是都到不了。”
山里的阳光本就少，不等太阳西下，这山路便已漆黑。
“用腿跑不就行了？”玉姝说道，说完越过府中护卫，往前面快步走去。
张瑶和玉昭也下了马车，二人追在玉姝身后，喊着，“好阿姝！等等我！”
“二姐姐！昭儿腿短！这不公平！”
路途不平，但好在夕阳未落，山间有光，玉姝笑着前行，面容如春花烂漫，她穿着一身月牙暗花水仙裙衫，步伐轻盈，像只明快的山间雀。
她不是喜欢爬山的人，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日挺开心。
或许是因旧人归来，又或许是眼前迷雾正在散开。
通往山庄的路上早已单独劈出了宽敞的大路，只是到底还是山路，若是没有马的助力，单靠腿爬上去，对于玉姝来说还是有些困难。
玉昭也有些后悔了，见树林的光度越来越暗，她紧紧拉着玉姝的袖子，跟在后面。
察觉到身旁人的紧张，玉姝将脚步慢了下来，保持与玉昭同步。她有些担忧地看向前方越来越暗的路，不知道到山顶的山庄还需要多久。
忽的，她看到了微弱的亮光，一闪又熄灭，熄灭又亮起，像萤火虫一样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中间。
正好奇着，走在前面的张瑶兴奋地朝后喊，“有灯笼！好多灯笼！”
玉姝眼睛亮起来，她牵起玉昭的手，加快二人的步伐。
很快，她们就看见一盏盏红灯笼，朝她们的方向而来。
一位位侍女、随从提着统一样式的灯笼沿着山路，往下走。
走动时带着风，光也明明灭灭，在这个黑夜里像是有红色萤火虫一般闪烁。
这大约是长公主的手笔，玉姝心里想着，也知道，她们快要到了。
果然，没一会，在到达之前，她们看见了大片的红色烛光亮起，大红灯笼悬挂在路的两边，红光笼罩山林，像极了新娘出嫁时的喜庆氛围。
但林间黑夜，寂静无声，这红灯亮得异常诡异，玉姝蹙眉，压制住心里升起的恐惧。
“二姐姐……”玉昭也有些害怕。
玉姝紧紧抓着她的手，几人一起朝前走。
很快，她们看见山庄大门，也不再只有红色的烛光，而是伴着浅黄的光亮，一起照亮她们来时的这条道路。
玉姝几人终于到了，刚停下步子，仰起头，就看见大门口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袍，似一明灯似地站在山庄门前，姿态从容，但他的眉眼却十分淡漠。
“侯爷，是三位娘子，像似走上来的。”一旁有人禀告魏景。
魏景没有回话，他只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往山庄内走去，丝毫没有想理会她们这几位女娘的意思。
但这人出现，又突然离开，玉姝觉得奇怪。
“魏侯爷！”
玉姝开口唤道，她松开玉昭的手，小步跑着，追上魏景。
听到她的呼唤，魏景步伐微顿，就这一下，给了玉姝开口的机会。
“魏侯爷，山路难走，马车难行，可否请您帮帮忙。”玉姝看着他站在前面不动，出声相问。
“既然这么难，贵府就应该准备妥当，或者干脆别来。”男子意外地冷漠，显然没有多少人情味。
说完，他就踏步离开，不再多言。
身后，玉姝心里咯噔一下，站在原地，没再追过去。
虽说之前与他确实有些误会，但他这般，玉姝有些摸不着头脑。
“玉二娘子，长公主殿下已经派人手下去帮忙了，您和小娘子住在望西园，可先去歇息，等您的人来了，老奴再禀告您。”迎接的老嬷嬷过来说道。
玉姝才意识到她身边有人，她应了一声，随后跟着人这位嬷嬷过去。
但走时，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那道冷漠的背影，他朝另一边走去，步伐微有些快，走路带风，像似有什么急事。
一旁的嬷嬷见她此般，提醒道，“二娘子，东苑多分给了男君们，您和小娘子可别走错了。”
闻声，玉姝连忙收回视线，看向身旁的嬷嬷，说道，“多谢嬷嬷提醒。”
“二娘子客气了，听闻您现在是与沐大人定了亲事，老奴先提前恭贺了。”
玉姝步子一下子停住，有些惊讶，这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并没有对外宣告。
玉姝转身看向这位嬷嬷，发觉她有些眼熟，“你是长公主殿下身旁的？”
“正是，殿下让老奴这几天来服侍您，还望二娘子多担待。”老嬷嬷行礼道。
“殿下有心了。”玉姝五味杂陈，她扶起面前的嬷嬷，若有所思。
长公主居然将自己的贴身嬷嬷派来照顾她，先不说她们本身带了侍女，就算还需要人，但也不必让她请出身边人。
玉姝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还没什么地方能得长公主如此亲睐与“看重”的。
以往来春日宴，她也没要过嬷嬷服侍。
但要说现如今的她和以前哪里不同，也只在于这位嬷嬷说的——
她与沐轩定了亲。
这位嬷嬷了解的，便也是长公主所知的。
但这亲事何以让长公主“在意”？
玉姝搞不明白，兴许是她想多了。
沐轩庶子出身，虽在朝任职，但一直无功无过，也未听说与长公主府有什么密切来往。
“两位娘子，到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您说一声，老奴就在外间的耳房。”时嬷嬷说道。
玉姝让玉昭去里间换衣裳，她自己留下和嬷嬷说道，“嬷嬷，殿下如此厚爱，请您过来照顾我们，我们姐妹二人想亲自去感谢殿下。”
嬷嬷笑了笑，“二娘子，殿下早就备好了晚宴，您到时候再感谢也不迟。另外，殿下是念到玉夫人走得早，玉小娘子又是第一次来，所以才派老奴帮衬，您莫要有什么负担。”
玉姝对她这话半信半疑，若是仅仅如此，这嬷嬷也不必住进来，做到事必躬亲的地步。
“那多谢嬷嬷了，有需要我会叫您。”玉姝说道。
嬷嬷微微笑着，欠身离开。
屋内，玉昭在换衣服，玉姝独自坐在前室的茶桌前，想着刚刚魏景的话。
“别来？”玉姝喃喃疑惑道。
京都里，世家中，只要未嫁娶的郎君女娘皆受邀参宴，他不清楚吗？
长公主府上送来的宴会帖，身有官职的人家谁敢拒绝，他难道也不清楚吗？
还是，他只是单纯地厌烦自己？
玉姝一下子想了很多，但她最想知道的，他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个小陪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