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带一群孩子去圣布里厄教堂，马车就只能被舍弃了。

毕竟一辆马车坐不下一群人，而米娅又做不出自己坐在马车里，让孩子们跟在马车后面跑的事情。

因此，米娅只能领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向圣布里厄教堂前进。

而这样的行动，则注定跟一开始低调的目标无缘了。

所以还没有等米娅走到圣布里厄教堂，就有一位红衣大主教在门口等候她了。

远远看见米娅走来，红衣大主教不禁露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我就知道殿下今天要回来。”

这样笃定的语气令米娅感到好奇，她可是临时起意来教堂的，这怎么预料？

这样想的，米娅也就问了出来：“怎么知道的？”

红衣大主教嗔怪地看了米娅一眼：“你这是在考问老夫么？”

“儿童神音歌颂团在今天出现了第一个加入见习生团的孩子，今后只要他争气，能够成功进阶到三阶，也可以成为教士。”

她真的没有在教堂内安插耳目啊——

没有满足大家的想象，真的很抱歉。

米娅面上保持笑容，内心却慌乱至极，今天要不是学院出了意外，那群孩子该不会认为她是故意不来的吧。

和米娅交流完，红衣大主教的视线终于慷慨地移向其他人。

然后他就发觉这群孩子中有面熟的，他迟疑地问道：“他们是？”

“他们是歌颂团里那些孩子的弟弟妹妹，今天也想来参加选拔。”

没有辜负孩子们期待的眼神，米娅及时地说道。

“这样啊——”

红衣大主教抚了抚长须，看向孩子们的目光中充满审视。

许久，在这群孩子挤作一团时，他才问道：“你们昨天为什么没有来？我昨天就已经安排人来接你们了。”

孩子们大吃一惊，控制不住地瞪大眼睛：“我们没有遇见来接我们的大人！还是镇长让我们来圣布里厄教堂的！”

红衣大主教面色不好看了起来，这是有人玩忽职守？

作为红衣大主教，老人每天的工作都有很多，一时间他有些想不起来，昨天安排了谁去接孩子们。

思考中，红衣大主教的权杖不轻不重地点了几下地面。

“砰——”

终于在重重一击后，他想起来了。

红衣大主教抱怨：“不是从见习生做起的教士果然担不了重任，就连一个小小的护送任务都会出纰漏。”

“最近几十年才兴起的神学院真不靠谱，完全不懂怎么教育孩子。”

米娅附和着老人点头，垂下的眸子里却是一片暗沉。

又是神学院——

不过红衣大主教话中透露的一个信息，却让米娅聚精会神了起来。

“最近几十年才兴起？”

“为什么在我的印象里，神学院算是教会中一个重要的派系。”

红衣大主教轻哼一声，睨了米娅一眼：“这些事情当然不会和你们说，不然这不是阻止神学院的融入吗？”

“不过要说我们瞒着你们，倒也没有，他们的定位不是明摆着吗？”

米娅一下子哑口无言起来。

是的，真相真的摆得很明显。

然而，她就是没有注意到，还以为这只是尊崇古法造成的。

现在仔细想想，一个才兴起几十年的派系没有高层不是很正常么？

米娅尴尬的神色把她的想法暴露了出来，红衣大主教没好气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了！”

“你以为我们这些老头子排外，所以只让自己的亲信继承自己的位置。”

红衣大主教抱怨了一通，不过米娅诚心认错的样子，又让他很快住了嘴。

他恢复慈爱的神色，说道：“别在门口杵着了，快进来吧。”

米娅走进教堂，跟在她身后的丽莎姐妹被引到一旁休息，孩子们则被带去了神音歌颂团。

跟着红衣大主教漫步在长廊上，在确定周围没有其他人的监视后，米娅将刚刚在拉瓦拉街道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再联想到那些孩子们说的话，米娅神色严肃地说道：“看来根本不是神学院的教士办事不可靠，而是他们根本不想让这些孩子进来。”

沉吟了许久，红衣大主教轻轻颔首：“我会关注他们的，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第二次。”

“对了，桑切斯公国内的双子苦修院已经调查清楚了，没有想到里面竟然真的藏污纳垢。”

“你想怎么解决？”

米娅谦逊地垂下脖颈：“我的想法是更换桑切斯公国的大主教。”

“不管有没有其他原因，现任负责桑切斯公国的大主教都难辞其咎。”

“而且我想在学院放假后，亲自去往桑切斯公国做调查。”

对于更换桑切斯公国的大主教，红衣大主教不发表任何看法，米娅想要身陷险地的决定却令他微微皱眉。

“你想好了？”

“我想睁开眼睛看看世界。”

米娅以平常的口吻说道。

但这反而更加凸显了她的决心。

红衣大主教知道他们的圣女本质上是一个偏执的人，认定了某件事情轻易不会回头。

因此，他也没有进行劝诫，只是道：“那你记得带上勇者，正好也到考验他觉悟的时刻了。”

“而且有了功勋，才好给他封个公爵当当，勇者是个白身，还显得我们小气。”

红衣大主教口中的公爵仿佛不值钱一样，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在神权和皇权统一的世界里，贵族只是一个有点权力的阶级。

国王的王国、公爵的公国、侯爵的要塞、伯爵的领地，都无法挣脱在他们诞生之初就随之绑定的大主教们。

这样的现象，还衍生了一句戏言。

——贵族老爷们的领地，也是大主教们的。

让亚德泽和自己一起去桑切斯公国？

米娅下意识地否决道：“他才成为勇者四天，怎么能让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你呀——”红衣大主教直摇头，“该说你什么好呢？你就是太宠着这些勇者了，比如安格斯，你就把他喂到了六阶。”

“结果呢？人跑了。”

“没有付出的收获是不会被珍视的，你要是再像对待安格斯一样对待这个勇者，他被养废也是早晚的事情。”

这真是十分严苛地指责。

但是米娅想了想后，却承认了这项罪行。

当初在发现安格斯讨厌自己后，年少气盛的米娅就想自己去解决魔王。

所以在对待安格斯上，她就是在玩养猪，只想着他等级高，能做到面子好看就行。

但是德不配位，必受其殃，没有强大的心性支撑力量，必会被力量反噬。

力量是她给安格斯的，他被反噬，自然也有她的一部分原因在。

“我会考虑带上亚德泽的，只不过到时候需要多一些人保护他。”米娅说道。

“这样才对。”红衣大主教欣慰地点头，“多带个累赘是增添了不少行动成本，但这却能让勇者有付出力量的感觉，必须得好好培养他的品质。”

“不劳者不食。”

“当初我要是多听您的教诲，安格斯可能就不是现在这样的了。”米娅叹息道。

红衣大主教但笑不语。

在他看来安格斯的本性就不佳，毕竟多得是人养尊处优，却懂得等价交易的付出。

不说米娅和其他王国的殿下们，被分配到各国的大主教们大多也保持了初心。

长廊就算再长也有走完的时候，红衣大主教推开前殿的大门，让米娅走进去。

“这是今天前来求助的国民，他们身体上的疑难杂症都是小牧师难以解决的。”

“原先我是想自己来的，但既然殿下来了，我还是退位让贤吧。”

知道红衣大主教是想偷懒，米娅本身也不介意这点，但是见他说得这么“伟光正”，米娅就抑制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恶趣味。

“可以一起治疗，这样还方便探讨疑难。”

老小孩一般的红衣大主教愁眉苦脸了起来，他倒不是不想给平民治疗，不然也不会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这项义举。

只是说是疑难杂症，就真的是疑难杂症，有人可以顶上时，他就想偷一下懒。

更何况米娅的魔力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些疑难有奇效。

闲聊也就说了不到两分钟，前面是受着苦难的国民，根本没有时间让他们聊天。

米娅走向一个脸上铺满鱼鳞的老妇人，她同样长着鱼鳞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小婴儿。

光看样子，她是这个时代比较常见的高龄产妇。

她此刻正哀哀哭泣着。

“哪里不舒服？”米娅柔声问道。

妇人将孩子递给米娅看，米娅下意识地低头望去，然后错愕地紧盯住了它。

是的，是它，而不是他或者她。

怀中的孩子说不上是人，它脸上似鱼骨的骨骼凸出，它身上的皮肤就像是被烈火烤灼过的树桩，它的眼睛和河里的鱼一般白多黑少，死板无神。

米娅在看见它的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前世的某一种鱼类——清道夫。

那种生命力顽强，就算被晒干了，只要喂食一些水分，就能够存活的鱼类。

米娅试探性地开口：“您给它喂食过吗？”

老妇人缓缓摇头，她张开干枯的嘴唇，文不对题地说道：“我的丈夫已经死去5年了，这根本不是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