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娅只觉一股寒气窜上脊背。
不过米娅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她要是慌了，受害者只会更加慌乱。
米娅冷静地开口道：“您有吃过什么异常的东西吗？”
老妇人缓缓地点头：“一开始我也意识不到是那杯圣水有问题，只是生下这个怪物后，我根本闭不上眼睛，只能躺在床上不眠不休地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情。”
“圣水？”米娅喃喃重复。
“商贩说圣水是桑切斯公国的特产，只卖给年轻的女孩，这是我从我小女儿手里抢来的。”
老妇人没有患病之前也是一个争勇斗狠的人物，商贩不卖给她，卖给她的女儿，她就偏偏要拿到手。
原来这些事情她也不好意思跟外人说，但是现在人都快活不下去了，她也无法顾及脸面了。
更何况她的面子，在生下这个小怪物后，就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想起村庄上那些异样的目光、指指点点的人群、鄙视着她的儿女，老妇人不禁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老妇人眼中的死志，让米娅一惊。
她知道老妇人为什么痛苦，但这个问题可以解决，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您在痊愈之后可以留在皇都，我在拉瓦拉街道有一家店铺，您可以当我的店员，这样就不用再回村庄了。”
“那你怎么治好我呢？”老妇人眼中缀着泪水，拎了拎手上的小怪物，“又要怎么处理它呢？”
米娅快要慌到咬手指了，这一连串的问题远超出她的阅历范围。
只是她面上还在强作镇定。
“类似您的病症，我也曾遇到过一些，并且遵照她们自己的意愿，安排她们去往其他地方生活了。”
“至于这个孩子，我想先问问您的意思。”
“治疗得好我？”以为自己注定药石无医的老妇人，震惊地睁大眼睛，她来圣布里厄教堂只是想让人帮忙收尸的，根本没想能治好，“那就先治疗我吧，这个小怪物的事情之后再说。”
“好。”米娅点头。
米娅难得摆出正统牧师的祈祷姿势，闭目咏唱道：“掌控着五分之一神权的光明女神啊——您是光辉之主、正义的化身、高悬于空的曜日，您是至高的五神之一，请求您赐予您的信徒神迹吧。”
壁画上的光明女神垂下了眸子。
当米娅再次睁开眼睛时，老妇人脸上、手上的鱼鳞全部脱落了，只在原地留下皮肤泡水后发胀起皱的痕迹。
老妇人将手中的小怪物放到地面上，惊喜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自己的手，整个人的表情狂喜至癫狂。
老妇人狂喜了一阵，才恢复正常，既然自己没有问题了，她也就能思考怎么处理身边的那个小怪物了。
“圣女殿下，它刚刚出生时不是这样干枯的，虽然长得像鱼一样，还皮肤黝黑、布满鳞片。”
“但您应该看得出我是故意不给它喝水、不给它喂食的，我想让它自然死亡。”
老妇人说着，又陷入了回忆当中，想起那段绝望的日子，她崩溃地喊道：“但是它偏偏就是不死！就是不死！”
“已经没事了！”米娅高声厉喝，压制住老妇人因恐惧而引起的痉挛。
“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老妇人失神地不断重复。
“所以您的意愿是想要杀死它吗？”米娅看了一眼襁褓中的“清道夫”，深感幕后黑手的缺德。
她不认为包了一个襁褓就是人类的婴儿了。
而圣赛尔大陆上被承认拥有“人权”的种族，也首先得拥有智慧。
这个小怪物无神的眼中并没有智慧的光辉。
但是老妇人是怎么想的？
她要是想养，就会造成纠纷，毕竟诸神教不会让走进来的危险，再次走出去。
老妇人捏紧拳头又无力地放下：“我狠得下心渴死它，但是亲自动手，我却做不到。”
红衣大主教插嘴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想要我们代劳吗？”
他治愈病人的速度要比米娅慢上一些，但是病人没有其他问题需要他帮忙解决，所以他的速度反而比米娅快。
“嗯。”老妇人点了点头，继而苦笑一声，“果然人老了就是心软，我年轻的时候大概不会这么犹豫。”
“这只不过是个寄生虫罢了……”
“只不过是个寄生虫罢了……”
老妇人重复了两遍，像是在说服自己。
米娅有些不忍心。
但是她不忍心的方式，不是掩耳盗铃地侧过头，而是上前一步握住老妇人的手。
“我会去桑切斯公国调查所谓的圣水的，请您最多再忍耐一年，一年后我一定会告诉您答案。”
“——这个小怪物是什么东西、到底是谁迫害了你们。”
“谢谢！谢谢！！”老妇人眼中再次流下了泪水。
只不过人毕竟是要吃饭的，在被人请出前殿，去门口记录信息前，老妇人有些害臊地看向米娅。
米娅从储物空间中拿出一张位于拉瓦拉街道的地契，双手递给老妇人。
“这张地契就作为保证金，先交由您保管。”
在老妇人离开前殿后，红衣大主教走到米娅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情况？”
“又是寄生异化。”米娅皱眉回道，“而且又是水族化。”
气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米娅想了想说道：“这次至少是有意外之喜的，我们知道寄生的源头在桑切斯公国了。”
“说不定调查完桑切斯公国后，可以彻底解决异化。”
“希望是这样吧——”
红衣大主教叹息了一声。
和老妇人相同情况的还有两个少女，有老妇人的案例摆在前面，她们也放宽了心。
值得一提的是，她们身边并没有类似的小怪物。
对此，米娅很看得懂脸色，没有多问什么。
终于送走了殿内的所有人，但无论是米娅还是红衣大主教，此刻心中都没有以往清空病人后的轻松。
他们对地上的那个小怪物犯了难，不知道从何下手。
人产下的就是人，这算是公认的准则，圣赛尔大陆还没有寄生的概念。
定位在治疗辅助类上的他们，更是没有亲自动手杀过人。
就连差点成功的米娅，也只是差点成功。
不过米娅不认为这是人，所以决定站出来，让她动手。
但还不等米娅主动请缨，一名圣骑士就看不惯他们犹犹豫豫的样子，主动站了出来。
“我来——”
这声音好耳熟……
搜索了一番记忆，米娅发现这是跟在罗伊大主教身边的圣骑士。
“又见面了。”米娅打了一个招呼。
“嗯。”圣骑士冷淡地点头。
他眼中的米娅杀人不见血，刚刚犹犹豫豫的样子，真的是让他的眼睛受到了伤害。
如果米娅知道他的想法，肯定会说自己被冤枉了，当初她也做了很多心理建设啊，再加上有一命偿一命的普世观在，所以才下手的。
就在圣骑士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刺向地上的“清道夫”时。
米娅伸出手拦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圣骑士嘲讽地看向米娅，“别告诉我，你是下不了手。”
“而且这次也不需要你下手，你在一旁看着就行。”
“就像我上次看着你一样。”
“我没有下不了手。”米娅摇头，“只是我想让你骑士剑下的第一滴血，更有意义一点。”
“只有第一次挥剑带走一个生命时，才可以立下“杀”的准则。”
“如果你浑浑噩噩地斩下第一个生命，今后也将杀得浑浑噩噩。”
圣骑士被触动了，只不过在场也就三人，他不动手难道让两个牧师来吗？
这样想着，圣骑士再次挥起了手中的剑。
——他杀人的准则即为守护，为了守护，他可以无数次挥下利剑。
“我都说等等了！”米娅屈指一弹，一发光弹射中圣骑士的麻筋。
圣骑士手中的长剑“哐当”一声坠地。
“在立下准则时挥剑，但你们真的认为它是人吗？”米娅说道，“我们可以请它喝一碗盐水。”
不同于这个世界的人没有见过这种鱼类，拥有前世记忆的米娅知道养殖清道夫是不能放盐的，而人不吃盐就会得病。
在这个世界，盐在传说中同样具有可以驱邪的作用。
圣骑士听米娅这么说，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
他珍惜地摸了摸小布袋，这还是罗伊大主教生前送给他的呢。
盐就像天上飘下的雪花，洋洋洒洒地洒在“清道夫”上，看上去像是一场送葬。
小怪物发出一阵唳叫，转瞬就在盐的作用下毙命了。
当然这是通过感知发现的，毕竟不管它有没有死，都是无神的死鱼眼。
红衣大主教将目光投向圣骑士的小布袋，希望他可以给自己看一眼。
但是圣骑士却默默地把小布袋重新放回了怀里。
圣骑士缓缓闭上眼睛，心中再次想念起了罗伊大主教。
不知道罗伊大主教是否知道，他遗留了下来的东西再次保护了他的孩子。
不是保护他的身体，而是保护了他的灵魂。
唐恩再次睁开眼睛时，默默走向米娅，说出了迟来的邀请。
“我想邀请你来参加罗伊大主教三天后的葬礼，带上那只海族。”
邀请？
米娅意识到这个圣骑士的身份可能不一般，他是罗伊大主教的谁？
看出米娅的疑惑，唐恩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的母亲是罗伊大主教的女儿，但是私奔生下的我并没有受到双方家族的认可，更何况我还是遗腹子。”
在这个世界，遗腹子一般被视作为亡魂的孩子，是不吉利的象征，也是出于这个原因，没有一个家族愿意接受唐恩。
罗伊大主教能做的，也仅仅是好好教养他，让他将来可以自力更生。
唐恩很感谢他的外公，并且因为尊重他的智慧，而愿意依照他的遗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