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1 / 1)

慈悲岸 渊纸 2026 字 2022-12-27

“吱呀——”

东客厢的门从里被打开,戈弋听到动静,手掌撑在地面迅速起身。还没从地上起来就被跨出门的玄安一眼瞧见,带着疑问的目光,“不是叫你回去吗?”

戈弋站直身子,拍了拍沾染纤尘的衣衫,笑得纯良,“等阿姐。”

“去将我放在桌上的一小袋絮翠仙青取来给这位公子。”她本想亲自上楼拿,谁想戈弋在外间等候,她也就理所当然偷偷懒,免得跑一趟。

屋内仍沉浸在茶道中的高昶之自然听到门口二人的对话,脑海中浮现楼梯上小少年看他的眼神,那眉目神态太过熟悉,细究起来他又想不明白到底在哪儿见过。

究竟像谁呢?这么眼熟。

心底愈重的疑问使他拧着眉,越想越是想不通。

戈弋很快取来锦袋,是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翠绿锦袋,可想而知里面所装的茶叶是有多少,掂量掂量,约莫只够泡个三四次。

这倒不是玄安小气,絮翠仙青是她五年前,去京郊寻温隐时,在山林中偶然发现。掐其嫩芽咀嚼,茶香浓郁,味微苦回甘,她甚是喜欢,就将其移植在春意阁后院。可惜只有几小株,每年产出的茶叶少之又少,除了款待懂茶的贵客,她是不会轻易拿出手的,更别说送人。

如今高昶之是她的贵客,又好茶道,所以她就投其所好,大方一回。

玄安摊开手道,“给我吧!”

“阿姐,你上楼休息,我给送进去。”戈弋下意识攥紧手上的锦袋,不愿交给她。

“也好。”玄安没多想,她确实乏得很,现在只想赶紧沐浴上床榻。

嘱咐几句,玄安摇曳身姿,径直上楼。

目送玄安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戈弋在门前驻足须臾,方想起自己还要进去送东西,霍地转身,急急跨过门槛进去将东西交到高昶之手里,“公子,阿姐叫我给您的。”他微弯腰,面朝地,双手奉上锦袋。

高昶之并没有急着去接,转动方向正对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戈弋。”因高昶之迟迟未接,他便一直维持着恭敬呈递的动作,不敢冒昧。

“原来的名字?”高昶之指节扣响桌面,隐隐觉得这个少年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戈弋心下奇怪这人为何揪着他一个下人打听身世,表面应和,“一直叫戈弋,并无其他名字。”

高昶之接过他手上的锦袋,又问,“你可是一直落籍在春意阁?”

“是。”戈弋被问得不耐烦,不想与他周旋,所以撒了谎,且他本就不喜欢此人,更不想浪费口舌,“公子,阿姐还在等戈弋,戈弋得赶快过去。”

没问出任何有用的消息,高昶之也不便再多问,向他挥了挥衣袖,“下去吧。”

玄安回到自己屋子里时,花蕊早已备下玄安沐浴用的热水,在浴桶中撒上些许香味馥郁的花瓣,才从屏风里侧走出来,“玄娘子,奴婢伺候您沐浴。”说着就上前为玄安拆掉头上的发饰。

“我自己来就好,你在屏风外守着就行。”玄安抬手挡却她的手,轻揉太阳穴,拖着疲惫的躯体缓步移动。

花蕊退至屏风处,关切道,“那玄娘子有什么事叫花蕊一声。”

“嗯。”

今日她着实太累,身体泡在温热的水里,舒适的温度与浮在周遭的花香让她得以松懈。漂浮在水面氤氲雾气笼罩在她眼前,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看不清的昏暗角落,让她生出对未知的恐惧。

浴桶内涟漪阵阵,玄安试图放空自己,放空无果,她憋着气将整个头缓缓没入水中,直到无尽的窒息感席卷而来,紧紧缠住她的脖子,她才猛地从水中冒出来,水花溅起,洒落一地。

“玄娘子?”花蕊轻唤。

“无事,往里加些热水。”玄安哑声吩咐道。

花蕊偶尔进去往浴桶内加热水,除此,大半时间都在屏风外候着。

玄安合上眼,不知泡了多久,突然听见外间突然吵闹起来,且愈演愈烈。她匆匆结束沐浴,从浴桶中出来,拿起白巾布,随意擦拭掉发上的部分水汽,穿上心衣亵裤,刚披上一层薄纱,还没来得及穿鞋,就听见有人撞门闯了进来。

花蕊尖叫一声,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立即跑到屏风里侧,微微张开双臂将玄安护在身后。

玄安顺手从木架上薅了一把剪刀,紧紧握在手中,做出防备的姿态。又听门被拴上的声音,紧接着,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过来。

“阿姐?”

“阿姐,你在哪?”他的声音细微发颤,似乎在害怕什么,焦急地呼喊,“阿姐?”

“戈弋?”玄安确定是戈弋没错,放下剪刀,走出屏风斥道,“可是忘了规矩?”

熟悉的声音绕在耳侧,戈弋倏地舒展眉头,心中悬起的石头落下。

看见她完好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急步跑过去,在她跟前站定,“阿姐,外间有贼人趁着夜色爬楼翻窗,翻到夏棠姐屋子里去了,我担心阿姐也遇到这样的事,一急就忘了规矩,闯了进来。”

当时他的眼皮突突直跳,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在哪?怎么样?是否安好?

方才他心急如焚,没有注意玄安此时的模样。

美人出浴,穿得极其单薄,湿漉漉的发随意披散,颈肩锁骨处还挂着水珠,双眼雾蒙蒙地望着他。

反应过来的他,察觉自己离这样的她太过靠近,甚至能看见她起伏的胸间烙着的一颗朱砂痣,颈上的一颗水珠划落,经过那颗朱砂痣,没入她不深不浅的沟壑中。

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了,戈弋面上霎时浮上一层粉红,慌乱地后退半步,垂下头认错,“阿姐,对…对不起,我…我以后不会了。”他心颤又心虚,再不敢抬头看她。

“不用说对不起,你也是好心,我不怪你。”玄安并未察觉他的异常,想起刚刚外间的喧闹,不禁开口询问,“外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

戈弋一五一十地细说刚刚三楼的事。

半个钟头前。

春意阁的客人已经散尽,小厮丫鬟们关正门打烊,浇水打扫一楼客厅,到处皆是来来往往忙碌的身影。九娘则坐在一旁边点数今日盈收,边监督他们干活儿。

高昶之走后,戈弋没有着急回去,而是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三楼玄安的屋子发呆愣神。

就在他准备离开,还未迈开步子时,就听见女子惊恐的尖叫,仔细一听,他辨出是夏棠姐的声音,他以为是夏棠姐摔了亦或是遇到蛇虫,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女子惊恐的叫声不止,伴随的还有摔破瓷器、哐哐当当的声音,突然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即他看见夏棠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跑出来。

“来人啊,有贼人爬我的窗,想要轻薄于我。”

三楼的姑娘们闻声纷纷出来,叫嚣着要将人捆绑吊起来打一顿。

九娘听到后,提着裙摆火急火燎地赶上三楼,扒开人群走到最里,怒不可遏,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谁敢爬我春意阁的楼,翻窗祸害我们姑娘就是跟我九娘过不去,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

夏棠看到九娘,有了主心骨,一把挽住九娘的胳膊,靠在她的肩上委屈地哭了起来,“九娘,你可要给我做主。我在沐浴,那登徒子翻窗进来爬进我浴桶中……我的清白差点就被毁了……”

夏棠呜呜咽咽,越哭越厉害,哭到最后,一句话也说不清楚,抽嗒嗒的,肩膀跟着抽噎耸动,眼睛哭得像红眼兔子。

九娘生气地质问,“杏儿呢?她不贴身伺候你,跑去干嘛了?”

“我…有点饿,就叫杏儿去厨房给我弄吃食去了,九娘别怪她。”夏棠有些难为情,都怪她大晚上贪吃,才会被人占了便宜。

九娘轻拍她背,“没事就好。”想到自家姑娘被如此轻薄对待,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问,“那贼人呢?”她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

“被…被我…用花瓶…砸晕了。”夏棠说完,哭得更厉害了,她是真的被吓得六神无主,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

九娘把人揽进怀里抚摸她的背,柔声安慰,“别怕,只要九娘在,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春意阁的姑娘。”

“嗯。”夏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直流,浸湿九娘的衣衫,九娘也不在意,出声安慰良久,直到夏棠从她怀中出来,抹去眼泪,对她笑了笑,“谢谢九娘。”笑得比哭还难看。

早在夏棠抱着九娘哭诉时,有几位大胆的姑娘就已经薅上棍子进到她的屋子,想好好将人打一顿替夏棠出气。

“九娘,死人了!”屋内有姑娘喊道。

屋外的众位姑娘被这句话吓得不清,把人打晕还好说,有回旋的余地;但若是将人给打死,出了命案,那就是百口莫辩,衙门官差一来,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胡说八道什么?”九娘叉着腰,呵斥道。

一进门,淡淡的血腥味儿窜入鼻腔,九娘蹙眉,见几位持棍棒的姑娘围在一起皆望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发愣,喝道,“都愣着干嘛?还不去请郎中。”

几位姑娘也是被这场景吓到,被九娘一吼皆提着裙摆快步离去。

顿时,屋内只余九娘与了无声息趴在地上的贼人。

九娘大着胆子踢开地上锋利的瓷器碎片,走到贼人跟前蹲下身,伸出手试探他的鼻息。

幸好,人没死,还有温热的呼吸,只是额顶被花瓶砸破划开一口子,往外冒着鲜血。才一小会儿,地面就淌出小摊血迹。

借着烛光,九娘掰过他的脸,仔细辨认,熟悉的五官映入眼帘。

九娘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惊呼,“安昌侯世子?”

京都坊间流传一句“宁摸老虎屁股,也不惹安昌侯世子韩商”。

传言不是空口无凭,此人乃安昌侯爱子。安昌侯老来得子,又因着是他唯一的儿子,一家人对其溺爱无度,万事顺着他的意,也不好生教导,故养成了专横霸道,骄奢淫逸的性子,整日欺凌弱小,强占民女,就连几岁的幼女都不放过,而且此人锱铢必较,逢仇必十倍返还。

“完了,春意阁要完了。”

再是历经风雨,一路艰难走来的九娘此刻也是怕了,她是一介商妇,怎惹得起位高权重的达官侯爵。

“叫小厮上来将这人抬到二楼最好的寝厢,等郎中来。”九娘回头冲身后的人喊道。

她此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真的不知如何是好,明摆着是安昌侯世子的错,但她面上又不敢怪罪,恐招来祸端,整个春意阁跟着完蛋。

“九娘,他既然还活着,就应该把他这种人扔到街道上任其自生自灭,还请郎中做甚?”春然忿忿不平,不理解九娘干嘛要为这种下流无耻之徒请郎中,还要将他抬到二楼最好的寝厢。

“就是,就是,这种人死不足惜。”姑娘们异口同声的应和。

九娘一个头两个大,她倒是想那样做,可是她敢吗?她不敢!

“你们知道他是谁吗?安昌侯世子韩商。”九娘无力地闭了闭眼,淡淡道。

在场的所有人立时噤若寒蝉,她们谁没有听过那句传言?没想到她们避如蛇蝎的人如今却被她们打得昏死过去,要是醒来报复春意阁,她们可怎么办啊?

“那就把他杀了,神不知,鬼不觉,一了百了。”春然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九娘冷冷瞥春然一眼,怒斥,“闭嘴。”要是这方法可行,还需要她说?她早就将人给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