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儿是存放丝线的。”阮娘子走在前头，体态轻盈，涂着丹蔻的芊芊玉指指着一处地儿道。

“好。”阿兰低着头，抬头看了一眼，又快的将头低了回去。

“这地儿是放布料的。”

“好。”

“这处儿便是绣娘们干活的地儿。”

“好。”

看着身后的宋汀兰，她说一句，便回个“好”字，当真是个小丫头。

阮娘子摇了摇头，郑大牛怎给她找了个这样的。这看着笨头笨脑的样子，除了长相出挑些，瞧不出灵活劲。

阮娘子兴致缺缺，给阿兰布了任务，今天之内绣出一幅仙鹤孤飞图。

阿兰从未绣过仙鹤，手里拿着图纸，愣了好半响，依旧无法下手。

想着这关乎自己能不能留下的重大问题，阿兰慎之又慎。

但这越是谨慎，反倒越容易出岔子。

绣了一半，才发生仙鹤走了形。

只得匆匆忙忙赶制新的。

但这一耽误，阿兰到底是没在绣坊打烊之前绣好。

绣坊里的其他绣娘都回了去，只有阿兰还待在这，日暮西沉，光线一点点昏暗。

阮娘子平日都在楼下招待客人，二楼才是绣娘们工作的地方。

见着这新来的丫头迟迟未走下，想来还是没有完成，无奈摇了摇头。

小姑娘坐在窗边的位置，夕阳的最后一缕光晕顺着窗儿照进，暖橘色的光晕中，姑娘的半边脸映在光影中。

修长白皙的指节在灵活穿梭，阮娘子走近一看。

虽还未完成，但确实绣得极佳。

一针一线都极为规整齐密。

现在的绣娘们，为了赶工时，绣得不太细致，虽挑不出什么大的差错，但总不够精致的。

见阿兰认真的模样，不由点头赞许，罢了再给她此机会吧。

阿兰忙着绣好这副仙鹤图，一时尽也没察觉出身边多了个人。

“宋姑娘，天黑了。”阮娘子在一旁出声道。

阿兰这才注意道，抿了抿唇，低垂着脑袋，似有不甘：“今日还未结束呢。”

阮娘子微微惊愕，才想起自己当初用词不太严谨，说得是今日，确实今日还没结束呢，不由好笑道：“好，今日之前绣好。”

听着阮娘子这番话，阿兰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萧条的意志又重新振作。

看着阿兰，阮娘子仿佛看到了过往的郑大牛，也是这般的不服输，不肯输。

阮娘子为其添置了一盏油灯，不再扰她，安静离去。

夜幕时分，纵使这京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此刻也是冷清的很。

落雪的声音尤为清晰入耳。

阿兰绣完了最后一针，油灯也正好燃到了尽头。

纵使眼睛酸涩，但阿兰第一时间还是兴冲冲地带着自己的绣品去找阮娘子。

阮娘子也并未离开，听着动静便知是阿兰绣好了，果不其然下一瞬，一道雀跃的身影出现。

“阮娘子，我绣好了！”姑娘的脸上是那般明媚的笑容。

她当是真心喜欢绣的，阮娘子有些欣慰。

将阿兰的绣品拿来，细细端详，仙鹤鹏飞之势，栩栩如生，似要穿透布帛的枷锁，飞上云霄。

阿兰观察着阮娘子的神情，颇有些理解阿弟考卷时的心情。

惴惴不安地等待着阮娘子的评判。

“不错。”阮娘子不吝啬自己的赞许。

心里的大石头终是放下，阿兰长舒一口气，脸上笑颜重展。

“那我可以拜您为师了吗？”阿兰的眼睛晶莹透亮，满是期许。

阮娘子挑眉：“当我的徒弟可不容易。”

阿兰眼里的星光散去。

“不过你的本事尚算不错，我就勉为其难接纳吧。”阮娘子又接着道。

阿兰大喜，跪下身子，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好，好，起来吧。”阮娘子轻笑着将阿兰拉起，轻轻掸去阿兰衣裙的灰尘。

“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在师傅家吃饭过夜吧。”

“好，谢谢师傅！”

既然收了阿兰为徒，阮娘子自是尽心尽力地教导。

只是没想到阿兰的基础绣法都没掌握完全，不过这也怪不得她。

她自小在大溪村长大，娘又去得早，没有人教她，只是看着隔壁王婶，才学了些简单的。

阮娘子教得细致，阿兰又颇有天赋，没过几日针线法便学得差不多，也是能自如运用了。

阿兰是个能耐下性子的，不骄不躁，阮娘子布置的课业，老老实实地完成，从不投机取巧。

这或许是阿兰这榆木脑袋唯一有用的地方。

在阮娘子的教导下，阿兰的绣艺有了弥足长进。

在琳琅坊中，饶是比起那些经验老道的绣娘们，阿兰的水平也是过得去的。

近些日子，阿兰绣得都是些花草植物，艳丽富饶的牡丹，清雅秀丽的兰花，风霜高洁的竹菊。

单是一朵红牡丹，为了展现其的栩栩如生，往往也会用到深浅不一的五六种红，营造出花朵自然绽放的颜色。

这绣得多了，熟能生巧，阿兰也算能够完成出色。

——

忠候府处

“世子，大溪村的宋姑娘已经离开了，目前并未找到她的去处，属下办事不利，请世子责罚。”落雨道。

“离开了？”楚逸手里的动作一顿，不太确信。

“是的，大概就是您离开后的几日。”

“属下自作主张进入屋内查看线索，里头放置着一千两的支票。”落雨将自己打听到的情报一一如实告知。

“退下吧。”楚逸淡淡开口，看着落雨合上门，楚逸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惶恐，梦境中阿兰疏离的模样再次浮现。

这一切都怪他，是他亲手把她弄丢了。

桌上的珐琅瓷花瓶被打落在地，溅落出清脆的声音，迸溅的碎片划伤了楚逸的脚踝，却不管不顾。

她该恨他的，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她什么都带走了，就是不要他给的东西。

楚逸抑制住自己心底暴戾的情绪，沉着声：“青鸟，不惜代价找到宋汀兰。”

“是！”房内响起一道声音，后又立刻消散。

世人眼里清冷高傲的世子，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像一只疯魔的野兽，撕咬着自己的伤口。

握起的手掌上青筋暴起，指节泛白。

楚逸也没了看书的闲情逸致，闭上眼，瘫倒在梨花木圈椅上。被大掌牢牢扣住的扶手处，竟如翠嫩的柳枝条，轻易断裂开来。

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身体里喧嚣的血液，肆意奔腾，从白日到深夜，从未停歇。

清风看不下去，央求着：“世子您已经一日未食了。”

楚逸唇瓣干裂，嗓音沙哑，半响才木木地看着清风，道：“先放着吧。”

屋门再次合上，室内重归死一般的寂静。

幽闭昏暗的室内，唯窗间透来点点清冷的月光，映在楚逸点半边脸上。

阿兰，只要你回来，让梦魇折磨我，我都认了...只求你回到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

——《爱情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