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霖霂茶楼(1 / 1)

郡主襄宁 瓜栗闲闲 1665 字 2023-03-23

大启京都的东市里往来的都是出手不凡的达官贵人,因而其内店肆林立,金楼玉阁数不胜数,八|九年前兴起的京城第一茶楼霖霂轩也坐落于此。

霖霂轩深受京城权贵们的追捧,门槛自然也高,肯掏出二两银子的主儿才勉强能坐在堂内的竹木隔间里就着一两碟时兴的茶点,自个儿亲手煎煮香茗品鉴一番,或与同僚、友人发散发散诗兴,再隔着珠帘听那些特意从江南选上来的乐伎弹几支琵琶曲而已。

若有心要见一见名满京都的三位卖艺不卖身的花魁娘子,那得花上一块金饼方才够得上在二楼雅间设个私席,请她们其中一位来秀一手绝佳的点茶技艺。

有知音解律的佳人陪侍在侧,或是畅聊诗词歌赋之美,或是探讨琴棋书画之妙,总能叫那些官老爷们舒心地消磨半日闲暇。

福宜长公主的红罗宝车声势浩大地路过东市门前时,霖霂轩照例是宾客盈门,真名士与假风流齐聚一堂正忙着吟诗作对、烹茶焚香。

偏偏这时姜国公一嗓子惊飞了方圆半里内的昏鸦倦鸟,搅扰得那帮雅兴正浓的贵客们心肝俱颤,一时也顾不得什么风雅人士的体面了,个个愤愤不平起来。

这般吵吵嚷嚷间连三楼最隐秘的雅间里正在棋盘上厮杀的两个俊俏郎君也给惊动了。

"想来是姜国公挨长公主训了,倒也不稀奇,咱们大启朝的公主都是这般的好脾气。"执白子的青衣郎君耳朵放得很尖,轻笑了一声,醇厚的嗓音打趣起来甚是好听。

"侯兄口舌留神,莫非议皇亲。"执黑子是一位锦袍玉冠的少年郎,他背对着直棂窗坐得板正,身如青松,眉目俊美,通身清贵难言,倒也衬得起眸中那缕矜傲之气。

"你也是皇亲国戚,这就急着相护起来了?"侯虚明漫不经心地落下一枚白子,不仅不收敛,反而更加戏谑道:"京城里多的是销金窟,不如谢贤弟与我赌一把,猜猜明日姜国公的第一块银子是会扔进鸿升堂还是春宵阁?"

鸿升堂是京城最有名的赌坊,春宵阁则是个脂香帐暖的大花楼,这两处若是一脚踏进去,那金子得当银子使,银子只能当铜板使了。

谢知晏抬起头来正色道:"侯兄说笑了,皇后姑母曾与我说起姜国公虽洒脱不羁,这两项却是绝不沾手的。"

作为驸马,姜国公很自觉,再怎么花钱如流水也不赌不嫖。

谢知晏说这话的时候手里正慢慢捻着一枚黑子,神情平淡无波,一副仗义执言绝无偏私的样子。侯虚明与他对视了一瞬,便自觉没趣,就坡下驴的赔笑道:"是了,若非知分寸的人,怎么做得了驸马。"

谢知晏没再接话,自顾自地取了手边的一杯茶来润润喉,似是在思索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待到从东市门口传来的车马嘈杂声渐渐散去,侯虚明才忽地瞟了一眼谢知晏背后的窗,含糊地叹道:"今儿给谢贤弟选错地方了,这雅间的直棂窗原是推不开的,不然咱们也能远远的瞧一瞧福宜长公主的排场。"

"长公主既已回京,日后在京中常来常往,自有慢慢见识的时候。"谢知晏草草应付了一声,捏在手里的黑子迟迟未落。

"哦?与谁来?又与谁往?"侯虚明似是意有所指,追问得紧。

"自然是与故旧亲朋常来常往了,陛下盼着长公主回京已经多时了。"谢知晏轻轻避过话头,将棋子放回楠竹罐内,沉吟片刻便起身告辞道,"今日既然已被杂事扰了神,这盘棋便留待明日再下罢。"

"你看,这热闹听完了,贤弟就急着走了。你可是京兆府的大忙人,还不知何时有空再来与我续完这局呢!"侯虚明嘴上如此责怪着,行动间却也未阻拦,只是背着手叹道,"也罢也罢,索性这是我自家的茶楼,棋盘就不叫人撤下去了,下回还给你留着这个雅间便是。"

"多谢侯兄。"谢知晏连与人客气都不肯弯腰,只略拱了拱手就要唤来门口守着的随从。

侯虚明却冷不防从后按住了他的肩,凑近了压低声音道:"怨不得我言语间多探问,实在是贤弟今日反常,贤弟该不会不知道银鹤卫那些人近日盯你盯得很紧吧?"

"自是了然。"谢知晏反感旁人凑得太近,不动声色地移开肩膀,取来薄氅自行披上。

侯虚明眼珠转了转,更不解了:"那你巴巴的顶着风头来我这惹眼的地儿只为下盘棋?这叫那帮盯梢儿的情何以堪哪,我还当你是来这儿等什么人呢!"

"只是在家中待着不免沉闷,又寻不到棋盘敌手,故特意来向侯兄讨教一番,别无他意。告辞,侯兄留步。 "眸色微沉的谢知晏答得很快,不愿再纠缠,径直推门而去。

侯虚明也懒得去追,就近随意拣了个禅椅坐下,看着谢知晏下楼而去的背影慢慢敛去了浮于表皮的笑意,幽黑的眼眸里渐渐渗出几分刺骨的冷鸷。

一盏茶的功夫后,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着窄袖袍的小厮和一个抱猫丫鬟。

那小厮谨慎地回身关严了门,丫鬟则熟练地把长毛白猫放在侯虚明的膝头,站在两步外小声道:"主子,那伙盯梢的银鹤卫刚走了。"

"果然跟来了,就跟闻着腥味的猫儿似的。"侯虚明喉头溢出一声冷笑,托起白猫盯着它绿幽幽的眼睛,闷声闷气道,"那谢六郎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现下外头人人都说《贤淑礼训集》是他和太子的手笔,这风口浪尖上的他还有心思来我这里喝茶下棋?"

丫鬟手脚轻快地沏好一杯新茶奉上,小心翼翼地接口道:"谢大人在这儿整整耗了一下午,莫不是觉察出什么不对来了?"

侯虚明拎着茶碗摇了摇,口气笃定道: "不像,咱们茶楼往来者甚众,有些闲言碎语从这儿传了出去也属平常,谢知晏不是那等急功近利、打草惊蛇的人,我瞧着他倒像是守在这里等什么人。"

"今日京里唯一的热闹事就是福宜长公主入京,谢大人若是在等长公主怎的不去前头迎接?若是觉着身份有碍要避嫌,那选一处沿街开窗的地儿凑个热闹也比缩在这里强呀。"小厮没有丫鬟的伶俐劲儿,好半天才插上嘴。

"现下就是天上飞过的一只雀儿也知道,福宜长公主是太子搬回来的救兵,谢知晏是太子亲表弟,特地来迎长公主也不稀奇。可若说他是来等长公主的,竟甘心只待在这里远远的听个声响,半个面也不露,真是奇了怪了。"侯虚明一向自诩是极擅猜人心思的神通,这回却只能抚着猫毛皱眉,颇觉郁闷。

与侯虚明的郁郁不乐不同,这会儿已登上马车回府的谢知晏却心情舒畅,连一旁的随从苍官都瞧了出来,忍不住问道:"主子今儿怕是赢了侯掌柜好几个子儿罢?"

"棋没下完,与这无关。"谢知晏一手撑在小几上,听了这话后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慢慢敛去脸上若有若无的薄薄笑意。

"主子这会儿倒是肯笑了,刚从霖霂轩出来的时候,小的都不敢看您的脸色,还当是您在棋盘上被侯掌柜杀了个片甲不留呢。"苍官乐呵呵的收拾茶盘,他不管主子究竟为什么高兴,只要他别老是冷这张脸让人心里发怵就好。

"你别光乐呵,方才选错路了晓不晓得?照着么堵下去,主子该赶不上回府用晚膳了。"另一小厮玄乙不苟言笑,一路估量着路程,不免担忧起来。

"外头人还是这么多?"谢知晏略微惊讶,坐直了身子伸手去撩车帘。

"出东市的时候驾车的老吴头没留神,忘了避开福宜长公主的车驾,咱们现下正与在长公主走了同一条道儿呢。前面都被看热闹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了,官衙的人就像老汉牧牛似的,赶也赶不动。"玄乙帮谢知晏卷起车帘,好让他看看外头的情形。

谢知晏微微探头,但见沿街挤满了热议纷纷的小民,只靠几个衙役呼喝着驱散实在力不能逮。

“十里荣华路,无关的看客倒占去了一半多。”谢知晏摇摇头,喃喃一叹。

他的目光忍不住向前延伸,隐约触及遥远的另一端那顶火红的车帏,便顿觉双目犹如如被火燎了一般,灼灼生痛但又偏是移不开眼。

玄乙在谢知晏身边待的时日比苍官要久得多,又会察言观色,他像是知道什么似的,并不急着放下车帘,只是小声道:"主子,长公主的车驾正在前头堵着,咱们是换条道儿走还是赶上前去打个照面,给长公主见个礼?"

谢知晏挥挥手令玄乙放下车帘,昏暗的车内反而显得他的双眸如同清潭一般透亮,苍官在一头雾水间只听见他低低地说:"都不必,只消这么不远不近的跟着就好。"

苍官挠挠头,糊里糊涂地看了玄乙一眼,后者没有搭理他,只是应了一声就自觉地化身成一块不会说话的石头默默守在车门处。

谢知晏则以舒缓的姿态仰面靠在车壁上,双目微阖,面色舒霁,不自觉的又微微一笑。

她总算回来了,不枉他守在京城等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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