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西山之行(下)(1 / 1)

郡主襄宁 瓜栗闲闲 1935 字 2023-03-23

人常常会产生很多令人尴尬的错觉,比如自作多情。

谢知晏的确是朝营地深处走来的,却丝毫没有奔着予桃的方向去的意思。

他在半道儿上就被一群鲜衣怒马少年郎给截了去,太子亲呢的搂着他的肩,直问他为何来迟了,叫他们这半天好等。

予桃停在不远处想了想,这次的吃瓜任务太八卦了些,谢大人那样的端方君子应是帮不上忙的。

遂歇了再去抱大腿的心思,只又把聚在各处下棋作诗的郎君们狠狠看了一遍,尤其是相貌俊俏的那几个,看谁都像是安元公主的心上人。

谢知晏虽被太子等人拉了过去,转身眼角的余光却留给了那边像个陀螺似的傻乎乎转圈的襄宁郡主。

这丫头又在瞎琢磨什么呢?

谢知晏实在搞不懂她的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可与她有关的事情总能轻易地扰他心神。

爱凑热闹的安元公主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了予桃的吃瓜对象,兴致高昂地拉着她新得的麾下大将,大大方方的过去要同郎君们一处比试。

她一来就夸下海口:"皇兄,你都不知道姜表妹有多厉害,今儿连我都赢了去!待会儿你们输了可不许鬼哭狼嚎!"

太子似是有些意外,表弟姜允竹是怎样一个斗鸡走狗、一无所成的纨绔子弟他可是早有耳闻的,同一对爹娘还能教出两样人来?

众郎君抚掌大笑,应和道:"既是公主和郡主要来,若是平局都算你们赢!"

"张三郎你瞧不起谁呢?"安元性子泼辣,朝人群中起哄得最卖力的那个挑衅道,"你这御史做得久了,怕是也只能耍得动笔杆子了!"

安元打小充半个男孩子教养,常与郎君们混在一处,兼之这里都是沾亲带故的太子亲信,便更加笑骂无忌。

这张姓郎君看来是在御史台任职,瞧他的年纪左不过是个八品的监察御史,或是七品的殿中侍御史。

予桃想着日后还有一堆千奇百怪的吃瓜任务要做,多认识几个做官儿的也是多条路子,总不能回回都指望着谢大人这一株救命稻草罢,便对张郎君多留心了些。

"皇妹莫为难人了,书润兄的胳膊还没好全呢。这样,六郎今日来晚了,就罚他上场如何?"太子扮起了和事佬,顺手笑推了一把谢知晏。

原来他叫张书润,予桃沉浸在自己的小算盘里,自顾自地点点头记下了。

"谢六郎你磨蹭什么呢,人家郡主都点头了!"人群中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起哄声。

予桃这才回过神来,她点头可不是这个意思呀!

无奈谢知晏已经低头调起弦来,安元公主也朝她一阵挤眉弄眼,予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儿郎们的靶子要放得更远不少,予桃心里很没底,祈祷着系统再帮她一把,不求能赢,只求别叫她在谢大人面前输得太难看。

谢知晏调好了弦,见予桃只拿着一把彩饰满满的小梢弓,不由得多问一句:"郡主要不要换一把弓?"

襄宁郡主若用这把弓上场,倒显得他堂堂七尺男儿胜之不武了。

予桃低头看了看她那把花里胡哨的小弓,窘迫地弱弱道:"不必了,再大点的弓我就拉不开了。谢大人先请。"说着麻溜地退了几步出去。

她的眸子一闪一闪的,委屈里带着几分迷糊,令谢知晏每回见了都有忘忧的奇效似的,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心底涟漪层层。

他暗叹,真不知这一日他究竟要被襄宁郡主勾起几次好奇心,拿着这把一掰就断的小弓,她是怎么赢得了安元公主的?

不过有前几次更摸不着头脑的事铺垫在先,谢知晏只是摇了摇头,似是已经习惯了。

他利落地拿起那把黑漆大弓,银亮的弓弦一如他的寒星般的眼眸,在阳光下闪着冷峻的光芒。

他不急不躁,满拉却月弓,慢搭白羽箭,端直燕尾,一松筋弦,箭如飞星般一闪而过,左右高低丝毫无偏,正中红心处。

郎君们的喝彩声此起彼伏,予桃反而不紧张了。

输给谢大人,好像也没什么丢脸的,顶多下回求他办事被取笑两句罢了。

反正她脸皮厚,扛得住。

谢知晏屏气凝神,不为心外嘈杂所动,又一口气嗖嗖八支箭射出去,无一失手。

眼见人家这是真功夫,不像她似的全靠系统作弊,予桃忍不住赞叹道:"想不到谢大人竟文武两边都来得,原以为他是个走文官路子的。"

安元耸了耸肩,金灿灿的石榴繁花冠随着她肩颈的动作而轻轻晃动,像一盏大花灯似的愈发闪亮。

她撇撇嘴道:"是,他文韬武略哪哪都好,就是性子嘛,啧啧,可不敢恭维。这会儿乍暖还寒的时候,且别去沾边,到了夏日再去找他才好。"

"为何?"予桃不解。

"毒日头下你往他身边一站,嚯,就像挨着个大冰窖似的,凉快得紧。"安元肆无忌惮的指着谢知晏,咯咯笑起来。

谢知晏本是不在乎旁人眼光的,可就是听不得公主表妹在某人面前拿他说笑,闻声微微偏过头去,恰与予桃浅浅对视一眼。

从这侧后方的角度看过去,予桃竟有一瞬间觉得谢大人有点点眼熟,思及欠他的人情,免不了替他找补道:“谢大人其实…是个好人。”

予桃发誓她真的尽力了,只不过谢知晏在她目前的印象里,最大的特征就是好人二字。

嗯,各种意义上的好人,尤指无偿为她答疑解惑的时候。

谢知晏似是听见了什么,眸中暗潮涌动,一箭急急地放出去,毫不意外地射偏了,堪堪挂在靶边一寸处。

郎君们都是极相熟的,立刻聚起一阵取笑的嘘声。

太子甚少见他这表弟出纰漏,抓着机会打趣道:“六郎经不得夸呀,要是输给了郡主,除了彩头,把你腰间的玉坠子也抵给郡主罢!”

他早知那玉坠子不一般,就是有心试表弟一试的。

如太子所想,谢知晏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一小块碧玉竹节坠子,似是割舍不下,反手利落地拽下一块贵上十倍不止的翡翠大玉牌作抵。

就说这一小块玉竹节他整日不离身定不简单哪,太子斯文地捋了捋袖子,笑而不语。

轮到予桃上场时她心内早已认输,别说谢大人失手了一箭,就是五箭她也毫无胜算——除非系统给的好运再显显灵。

她装得有模有样地张弓搭箭,实际上十箭几乎全是闭着眼睛放出去的。

再一睁眼——嘿!居然十箭全中,全场讶然。

予桃愣了半晌,内心几乎是痛哭流涕着暗自悔过:以后再也不骂系统了呜呜,这人间锦鲤也太香了!

不止这群郎君被平地炸了个响雷,御帐前远远观望的皇帝也啧啧称奇,同左右大赞了一番,直说襄宁郡主颇有其祖父的风范,倒比姜家的小子强多了。

被平白拿来做对比的允竹早就不知神隐何处去了,皇帝便只召了予桃过去,笑说要额外赏她些什么才好。

安元机灵,眼见惠和大长公主已先行回宫了不在跟前,便大着胆子推波助澜道:“说起来姜表妹还没有食邑呢。”

太子回头含笑看了一眼掩在人群后的谢知晏,也走上来助阵道:“郡主本就该有食邑的,复她食邑算不得奖赏,额外加恩才算。”

在场的众人都心知肚明,当初襄宁郡主的食邑是被谁给剥夺了的,一时都揣度着今日的风往哪边吹才比较好,纷纷去看俞妃母女的脸色。

果然,昭庆动了动樱桃小口有话要说,大概是要搬出惠和大长公主来镇一镇场子。

安元眼疾手快地一把挡住她,怪声怪气地扬声道:“昭庆妹妹想是要给姜表妹道喜呢?妹妹文弱,素日只爱诗词书画,射出去的箭呀连靶边儿都挨不着,仰慕姜表妹箭无虚发的本事也是该当的。”

没了惠和护持的俞妃母女活像大雨里的麻雀,安元颇有痛打落水狗的快意。

瞧着她这一副以武为尊的样子,予桃不禁疑惑:安元公主真的会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么?

还是那要做驸马的进士是个像谢大人那样文武双全的?

福宜瞥了一眼互相依偎在角落的俞妃母女,为怕她们再妨碍陛下施恩于她的宝贝闺女,只得忍下心头的嫌恶,出来打圆场道:“昭庆想是也要为我家桃桃请封的,只不过是嘴慢了,叫安元全替她说了去。”

“姑母!”安元走过去贴在福宜身旁,佯装生气道,“这是嫌我话多又聒噪了。”

“想哪儿去了!和你表妹一个样儿,好话一箩筐也听不懂,坏话一个字就蹦三尺高。”福宜像是白得了个女儿般,温柔地搂过安元来,点着她的鼻尖嗔怪到。

安元年幼失母,太子又整日和谢表兄筹谋大事,独留她一个在宫里看着昭庆时不时摆出些小女儿情态来朝俞妃撒娇,说不心堵是假的。

往后可好了,她也有姑母可依偎了。

俞妃母女平日对惠和大长公主那是指东不敢往西的,可是眼下她老人家不在,福宜和安元姑侄两个一唱一和的,她们母女俩再逞强也没用。

只好一时忍下,等回宫再告状不迟。

甩脱了大长公主,又有这么多人眼巴巴指望着他下决断,皇帝难得有一回当家作主的感觉,心情大好,便铁了心要和姑母唱一回反调,也算弥补皇妹一家。

他爽快道:“早就该为襄宁郡主恢复食邑了,不若趁今儿一并再提三百户罢。”

予桃掰着指头数了数,大启郡主食邑按制是六百户,再加三百就是九百户,高低也算个小富婆了。

毕竟若无加恩,公主的食邑也不过才一千二百户。就是惠和大长公主那样在大启翻云覆雨的第一号人物,食邑加了又加,方才提至三千五百户,比之封地辽阔的亲王们,仍旧不算多。

看来任务还是要好好做的,运气一旦好起来,不过射十支箭而已,食邑不仅捡回来了,还涨了一半!予桃如是自勉自励。

这一事落定,福宜又领众人围着陛下好好奉承了一番,笑闹过后,东风渐急夕阳斜,也到了该回城的时候了。

待众人徐徐散去,太子目送着姜家表妹随姑母上了车,才翻身上马混入那一群锦衣郎君中,独独拦下了他的好表弟谢知晏。

太子拿一根青玉做柄的软鞭在手里不住地比划着,像刑部郎官提审要犯般问道:“六郎今日可是见着那位惦念多年的人了?”

面容虽装得严肃,可这样调侃的语气是一国储君不常有的。

谢知晏闻言下頜紧绷,撇过头去也不答话,像是在极力否认或是掩饰。

夕阳余晖似一场金雨倾洒而下,一个抿唇,一个蹙眉,在此时都显得别有意味。

太子像是窥探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似的,一仰头笑如长风过山林,鞭子凌空甩出一声脆响,策马往前头奔去。

风中裹挟着他扔下的一句取笑话儿:“六郎那一箭射得可真够偏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得不太行,大修了一下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