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煜每天都找白楚湘打听叶淮桑的事，每天都托她给叶淮桑带礼物。

奈何叶淮桑不松口，白楚湘也不能私自放他进去。

慕沉又闭关了，据说身体一直不好，初一在至察殿还当着沈墨怀、白楚湘和南宫晴的面吐了血。

白楚湘明里暗里地想叫叶淮桑去看望一下师尊，但都被她装傻糊弄了过去。

“师姐，师尊修的无情道，心中只有天下苍生，我去不去他是不会在意的。况且我去了还会扰他清修，这样多不好啊。师姐你放心，我会天天为师尊祈福的。”

打着为师尊好的名义拒绝去看望，叶淮桑跟南宫晴呆久了，这点说话艺术还是学的会的。其实她本来就不笨，看书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学的快。只是之前没机会学罢了。

她都如此说了，白楚湘后来也就不再劝了。

于是在选修大会召开前的这段日子里，叶淮桑院门一关，一个人过的极为自在。

反正有新书作伴，宅在夕安小院哪里都不去也挺好的。

陆镜渊给的书应是他自己重新装订过的。每本都套了叶淮桑被允许看的书的封面，可里面的内容却大相径庭。这些书里大部分记的都是些小故事，每本一个主题，并且同一本书里的故事，是从不同书上弄过来凑一起的，纸张颜色和字体大小都不一致，但不影响阅读。

在看完一本后，叶淮桑已经明白了陆镜渊的意图。这些书里的故事应当是他精心挑选过的，教的都是师尊他们从没讲过的事。

师尊他们教她仁慈宽厚，只给她看善有善报的故事。但陆镜渊给她的，是“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这种“善有恶报”的故事。

师尊他们只教她诚信道义，奉献牺牲，从不告诉她人心易变，人性自私。而陆镜渊书里的故事总是充满欺骗、利用、杀戮、贪欲和背叛。

不过故事里的主角都很厉害，最后都向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复了仇，逆境脱困。因此叶淮桑看时前面虽气到脑壳疼，后面看的却是很爽。

百年来头一次有机会接触这些新事物，叶淮桑拿着书爱不释手，即便都记住了，仍日日翻看。

在把书看了好几遍后，她忽然意识到，其实不是每个被伤害的人都能复仇成功，是陆镜渊故意挑了结局很好的故事给她看。

也许是不想她看完太难受吧。他每次嘴上都说着叫她不要相信他，但内心却是个温柔体贴的人。至少在她看来，他站在她的角度替她考虑了很多事情。

这些书里对于男女之情只有很少很少的描写，不过叶淮桑大概也明白了“喜欢”与“喜欢”之间的区别。

她对涂山煜从来都不曾有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那涂山煜对她是喜欢么？也许是吧，只是哪有人会伤害自己喜欢的人呢……

叶淮桑想，在她“喜欢”涂山煜和师尊师姐他们的时候，哪怕不是书中此生不渝的男女爱情，她也从未想过伤害他们，甚至看不得他们受一点伤害。

这人与人啊，果然是不同的。师尊他们之前告诉她天虞都是“好人”，显然是错的。

带着收获的喜悦与满腹疑问，叶淮桑终于等到了选修大会这天。

***

日月山原本是上古五神帝之一的少昊定居之所。万年前“定邪一战”过后，神族没落，修仙界崛起，少昊后裔便在日月山创建了明阳宗。

如今明阳宗有少昊的上古神器玄嚣琴坐镇，又与天虞交好，在仙界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门派。

为举办此次选修大会，明阳宗特意腾出日月山的恒义峰给前来参会的人居住。托天虞和慕沉的福，叶淮桑有幸住上了恒义峰最好的居所——衡水居。

而衡水居外面的永信院里，则住着天虞的其他弟子。安排好住处后，面色苍白的慕沉让南宫晴护好叶淮桑，便去自己的房间闭关修行了。

“小师姐，你不会法术，除了衡水居和永信院，最好哪里都别去。”南宫晴叮嘱完，转头就看到了守在门口外面的涂山煜。“他为了见你，竟跟到明阳宗来了。不过也好，有他在，我出去就更放心了。”

叶淮桑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涂山煜。二十多天没见，他似乎长高了一些，只是眼底发青，十分憔悴，估计之前的伤叫他痛苦了不少时间。

她不想见他，也怕他像前世一样将她掳走，干脆就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

等到设在晚上的宴会快要开始时，她才迫不得已出了房门。

涂山煜还守在外面，穿着她很久前亲手为他缝制的衣物，表情可怜又哀怨。“小师姐，你真的不想原谅阿煜么？”

叶淮桑自然是不想。但拒绝的话，会不会又惹他发狂？

就在这时，衡水居主屋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慕沉一身白衣从里面走出来。

他看到涂山煜脸上尚未来得及收起的哀怨神情，以及他看向叶淮桑时那楚楚可怜的目光，禁不住眉心微蹙，眼中似有不悦。

“师尊。”叶淮桑正愁怎么回答涂山煜，慕沉出现的正是时候。她立刻迎上去，躲到他身后避开了涂山煜的视线。

“涂山煜，你不在永信院照看外门弟子，来此做什么？”

涂山煜这次是作为那些外门弟子的看管者来的，有事情需要干。而他在慕沉面前，一向低调谦逊，是个名副其实的好弟子。

“弟子来看看仙尊和叶淮桑是否安好。”

“宴会即将开始，你先召集其他弟子在院外等候。”

“是，仙尊。”

待他走后，慕沉转身看向叶淮桑，犹豫片刻后问：“桑儿，你们…关系很好？”

叶淮桑愣了下，连陆镜渊都知道她和涂山煜从小形影不离，她的师尊竟到这时候才发现他们关系匪浅。

“一般般吧，算不上多好。”

听她如此回答，慕沉像是松了口气般，眉心微微舒展开来。

“他在纠缠你？”

叶淮桑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了。若是以前，她肯定会把事情全部告诉师尊。可现在她完全没有想说的心思。

告诉他又能怎样呢？她的师尊肯定会劝她要大度，要原谅。说不定还会翻出薛莹一事再把她教训一顿。

“没有，不劳师尊费心。”

“不劳费心”这句话，已经不是慕沉第一次从叶淮桑口中听到了。他再次蹙起眉心，但考虑到选修大会正事，没再多问。

等他们从院子出来时，涂山煜和天虞来参会的外门弟子们已经在外等候。他们身穿统一的藏蓝色弟子服，整整齐齐站成两列，颇有大门派的气势。

天虞外门弟子众多，但此次能通过内部考核来参加选修大会的，也就这十六个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天生的灵根决定了修行天赋，外门弟子多是些灵根下乘之人，很难突破瓶颈。

叶淮桑随意地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队伍最末尾的陆镜渊。他那颀长身姿在一众弟子里十分显眼，再加上那过于耀眼的容貌，实在叫人难以忽视。哪怕是和旁人一模一样的普通服饰，穿在他身上都显得有些贵气。

他眼眸低垂，神情冷漠疏离，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并没有看向她这边。

而一旁的周迎，在看到叶淮桑后先是拼命地朝她挥了挥手，又偏头对着陆镜渊小声说了什么，似乎是在提醒他感谢叶淮桑这个“恩人”。

于是陆镜渊抬眸看过来，只一眼，没什么情绪，便又移开了视线。周迎十分惋惜地摇了摇头，又朝叶淮桑满含歉意地笑笑，似是在替陆镜渊的冷漠赔礼道歉。

有外人在时的陆镜渊和在她面前的陆镜渊，差别很大。

叶淮桑朝周迎笑着摆摆手算是打了招呼，便没再看向他们那边。纵然有很多话想说，但在外人眼里，她和陆镜渊还是陌生人的关系。

他们三人短暂的互动落在慕沉和涂山煜眼中，叫他们二人各有所思。

慕沉想到那日叶淮桑给陆镜渊系香囊，想到那日被她丢弃的衣物，刚压下不久的气血再次翻涌，好在不算严重，还能克制。

涂山煜心里更多的是惊讶与不安。他没想到，在他无法与小师姐相伴的日子里，他的小师姐竟然认识了两个外人。

他知道那俩外门弟子的名字，陆镜渊，周迎。他原本毫不在意，但小师姐和陆镜渊对视的那一眼却没来由地叫他觉得心慌。

即便他们看起来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涂山煜心里还是对陆镜渊生出了很大的敌意。这敌意比他对慕沉的还要强烈，强烈到让他感到恐慌，以至于面上的温和都快要维持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即将开启一波小小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