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惊落棠花(3)(1 / 1)

妄求她怜 遍棣 1968 字 2023-09-03

18 惊落棠花(3)

清先拽了拽那名散花布裙的侍女,“罗衣说想来猫儿房看‘寸寸金’生的小崽崽们,奴婢正好得空,就带她过来了,这小寸寸金倒是很黏她呢,女郎你看,抓着罗衣的袖子都不舍得放开!”

寸寸金是后山的野猫,春天的时候,西苑后院的海棠过分艳丽,招了这只猫儿过来,持漪本想将这猫轰走,那猫跳过来就紧紧抓住了纪常羲的手臂,将她吓了好大一跳,又怕猫儿疯起来伤了人,遂不再提送走的事情。

后来相里千俞将这只猫训好了,又送了几只家养的猫儿过来,纪常羲心里欢喜,便在后头的院子里建了个猫儿房,给这只黄白相间的野猫取名寸寸金。

寸寸金的野性子总是改不掉,持漪发现它有崽崽的时候,竟也不太吃惊。只是生了一窝小猫,不知该如何处理。

纪常羲低眉看那只紧紧抓着罗衣袖子的小寸寸金,发觉母女之间的血缘联系是件很奇妙的事情,这么小的猫,却已有了寸寸金的影子。

而罗衣面色微红,一点点将袖子从小猫爪子里扯了出来,用力极轻,但猫儿还是发出了轻呜声,可怜兮兮的。

纪常羲莞尔,将小猫抱了过来,逗弄了两下,才看向罗衣,“你是永巷令罗伏的侄女?”

罗衣低头答道:“奴婢正是永巷令的侄女,原先在宫里负责膳食,昭仪夫人说持漪姑姑擅长南府美食,因而让奴婢过来向持漪姑姑讨教一二,也好精进厨艺,为贵人服侍。”

“南北饮食迥乎不同,贵人兴许不过是一时之念,却要花费你许多时间去学南府的食物制作,学了也不一定能落到好处,可会觉得繁琐无用?”

罗衣摇头:“并不会,持漪姑姑人极好,奴婢在她手下这几个月学到了很多,而且奴婢以为,南北虽有所不同,但若取二者之精髓,融会贯通,食谱改善也指日可待。”

是个很聪慧的姑娘,穿着朴素,回话也极为伶俐。

纪常羲赞了一句,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我瞧着你身量与我差不多,我有几套旧样式的衣裳还正好,穿了没几次,只是颜色不太衬我,想来你穿着应当正好,明日不妨来我房中试试那几件衣裳,如何?”

罗衣愣了下,不知所措地看着纪常羲,还是清先推了她一下,才赶忙行礼道谢。

纪常羲并不在意,只吩咐清先将寸寸金抱上,二人一同回了弄玉楼。

路上,清先小声问道:“女郎觉得今日太子会来吗?”

“应该会吧。”纪常羲抬头望了眼乌云密布的天,有些不确定地说。

宣平侯即将出征,近日在西山大营点兵排阵,昨夜相里冒雨至西苑,正是从西山大营而来,他虽未提到太子,但纪常羲想,太子应当也在随行人员之中。

路过西苑,应当会来看望她。

纪常羲坐在廊下,拿了小梳子给寸寸金顺毛,它生了猫崽后没有往日的活泼了,乖顺得让人有些不习惯,常羲想到那几只猫崽,道,“我记得宋太常家的幼女喜欢猫,不如送一只过去,再送一只给皇后,听说平日里没有生念的人,看了新生事物总会生出几分对世俗的眷念,皇后应当会喜欢。”

清先应了,但有些不解,“女郎为何要送猫给宋归荑?太常的心思,早就闹得人尽皆知,还害得你做了一回妒妇,指不定多不待见我们,还要巴巴地给他女儿送猫过去。”

清先怨的是宋太常逼太子纳宋归荑为侧妃一事,太子正妃尚待嫁于西苑,此举俨然是在藐视纪常羲,常羲是南府的人,这身份其实是颇为尴尬的,清流多厌恶南府人士,什么铜臭满身,惯会享乐作妖,这印象坏的很。偏偏太子母族失势,需要仰仗清流臣子。

纪常羲叹了一口气,“不待见我的是宋太常,与宋归荑何干?太常执拗,宋归荑在雒阳女郎中也没几个能交心的,我送猫过去,是想告诉她,我对她并无恶意。至于这妒妇……”常羲顿了下,苦笑,“我怕是要再做一回。”

清先明了,不再多言,恰此时天又飘起雨滴,斜风吹来,冷冰冰的雨滴到了常羲的脸上,她不禁缩了缩脖子,想起身回屋,却瞥见月门下苍蓝的衣摆,在雾蒙蒙的天气里,竟鲜妍如明辉。

清先已惊讶出声,忙拿过柱下的墨色雨伞迎过去,只听来人微微咳了一声,却不再挪动脚步,站在伞下,望着檐下的纪常羲。

那是一双清澈如弱水的眼睛,温润得不像四方城里浸染过权势争斗的人,倒像是禅院的道士,无欲无求,好似不过是来这雨中悟道,悟得出是缘,悟不出也是缘。

然而,这却是本朝太子,萧令深。他此时比平日病弱几分,几近面如好女的容貌便平添了几分西子般的怅惘,神色却是沉静的。

纪常羲轻轻唤他,带了分柔意,“殿下来了。”

萧令深似是在等她唤这一声,常羲话音才落,他便跨步上了台阶,露出浅薄的笑意,“小怜知道孤要来吗?”

他自外而来,拢了满身的寒意,这是深秋的雨与冷,待天再冷些,便要化作锋利的冰了。

常羲敛眉迎他进内室,清先已备好了热茶,她接过呈给萧令深,见他一口饮尽,才答道:“知也不知,但,总是盼着殿下来的。”

她说罢,两眼含情地望着太子萧令深。

脚下不再是弄玉楼的石板地,而是三尺戏台,虽没有捧场的百姓,却也不敢糊弄分毫,而她扮的角色,正是太子未来贤妻——他口中,那个小怜。

萧令深目光也不躲闪,笑意更深,“孤亦盼着见到小怜。”

清先早早就识相退下,但并没有掩上门,常羲却已陡然泄下气,坐到了太子一侧,低眸等着他再开口。

“今日的花簪,俗了些。”

常羲今日戴的是一支水仙簪子,浅色的裙子,正是相得益彰,然这人却说俗了,她不由翻了个白眼,“殿下何时再送一支不俗的给我,不然我这,可只有俗的。”

萧令深道:“近日可没有时间给小怜做首饰了,孤才从西山大营来,在你这闲留两日,便要赶去南阳了,之前送的那些,若喜欢,何必都送给舞阳?”

纪常羲噎住。

萧令深擅做精巧玩意儿,这是为人所不知的,常羲正是利用这一点,同王昭仪的女儿交好。送给舞阳的首饰,有的是萧令深特意为她做的,有的则是她特意央求萧令深做的。

舞阳是王昭仪爱女,常羲同她交好,旁人对她便多一分忌惮,她也求得一丝安心,为了这份安心,忍痛割爱又有何不可?

她摆了摆手,开玩笑地说:“我就喜欢俗的。不过殿下同舞阳公主倒是难得的知音,若她知道那些平日里宝贝得不成样子的首饰,都出自于殿下之手,下巴都得掉地上,恨不得殿下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

萧令深笑笑:“是么?”

还未等纪常羲说话,就猛然咳了起来,常羲连忙将怀中寸寸金放到一旁,过去拍他的背,“殿下感染风寒了吗?我让持漪去宫中寻个太医来……”

萧令深握住了她的指尖,力度有些重,声音却显得虚弱,“不要……小怜,孤睡一觉就好,不要去宫里……”

纪常羲只好点点头,扶他去休息,又命清先将屋内的炭火烧足了,才掩门离开弄玉楼。

随太子而来的侍卫本末在偏房处候着,纪常羲问本末西山大营发生了何事,太子为何病了,他一声不吭,只垂着头。

纪常羲知他听了何人吩咐、在她面前守口如瓶,只冷笑一声:“西苑偏僻,寻不到大夫,你既不说,便扶了太子去柳阖琛那,有事求我,又作这副忠诚样子给谁看?本末,谁是你的主子,你可想清楚了!”

本末抬眸看了她一眼,果然是生气了,又低下头,心里纠结个不停,最终眼一闭,心一横,和盘托出:

“殿下本同宣平侯点兵巡查,哪想骑兵营同步兵营因为新制的长枪吵了起来,这批长枪经过改良,韧度与锋利度虽然远盛之前的木枪,但重量也比之前的大了许多。殿下不懂军制,将改良的长枪分配给了步兵营,步兵营的将领也未开口提醒,恰骑兵营的将领知晓了这件事,便闹了起来,认为殿下徇私,直接同步兵营的将领打了起来,一不小心将他的腿打废了,陛下知道了此事,下旨罚了骑兵营的将领三十军鞭,命殿下监刑,殿下近日案牍劳形,加之……”

本末说到这,叹了口气,“殿下忍了一夜,撑着口气到了西苑,还是病倒了……但此前已奏呈陛下,前往南阳,所以,只能在此休憩一日,明日午时就得赶路去南阳。”

常羲皱眉,直言问道:“殿下的晕血症不是……已经好了吗?”

本末只低眉不语,常羲心下难言,原来这些年,萧令深的晕血症还未好全,还以为柳阖琛有何好方法,却也不过如此罢了。

***

小厨房里,清先正在为太子熬药,她扇扇子扇得手腕有些酸了,活动活动了筋骨,瞥见门外露出来的散花裙角,不明地笑了下。

“咳咳,”清先将扇子伸进火坑里,见它燃了大半起来,假装咳嗽,朝外喊道,“哪个丫头在外面,快进来帮帮我,着火了……咳咳咳……”

罗衣闪身进来,看到挥着扇子的清先,不由愣了下,那扇子快要燃尽,清先惊得把它扔到了地上,眼看着就要将旁边的草垛燃起来,罗衣拿起外面的桶,泼了一泼水上去,将火熄灭了。

罗衣道:“清先姐姐今日……怎么这么不小心?”

清先吐了吐舌头,“幸好你路过,我就是睡迷糊了,看见着火了,就被吓傻了,还好你比较冷静。”

十分拙劣地圆了过去,但罗衣来不及细想,因为清先接着说,“不然给太子殿下熬的药就要被我毁了。”

“太子殿下在西苑?”

“啊!”清先闻言却猛地捂住嘴,十分懊恼的样子,凑近罗衣耳旁,悄声道,“罗衣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太子殿下是偷偷来的,现下病了,在弄玉楼里休息着呢。”

罗衣内心震惊,只呆呆点了点头,她来西苑不过三四月,还是头一回撞上太子来西苑,想来,王昭仪虽然在西苑安插了许多耳目,却都被纪常羲巧妙躲开了,她早便听过,纪氏中人,不可小觑,尤其是纪氏兄妹。

纪常羲是何等聪慧又温柔的女郎,还要赏给自己华贵的衣裳,罗衣对这位未来的太子妃,有了几分好感。但是,自己若将这个消息告诉王昭仪,定能使王昭仪另眼相待,赏赐必然少不了,几件衣服又算得上什么。

罗衣虽这般想,但心中仍有几分犹豫,她问清先道,“殿下生了什么病?”

清先道:“殿下近日案牍劳形,加之天气愈发寒冷,一时不察,感染了风寒,待发过热后,便能好起来。”

罗衣点点头,又说,“我知道一个土方法,治小风寒最是快,不过宫中贵人大多嫌弃此法,是以很少有人用。”

清先笑:“太子殿下最是亲民,你不妨先说说是什么方法,我去问过女郎,如果能行,还得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