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芽默了片刻，问道：“我再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不是扶山？”

扶山也默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南芽终于明白过来——扶山在火光下没有影子，不是因为他是鬼，而是因为火把是假的。

南芽感觉头上的伤越来越疼，脑子也有点懵，随手在地上抓了一把雪摁在头上，当作降温止血用。

冰雪敷在头上，冻得她不禁打了个哆嗦，但好歹是清醒了一点，头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左右看看，这下子周围确实是没有武器了。

她便目光下挪，看向了还插在扶山心口的那把脸刀。

南芽绷着身体，用力抽出了那把刀，血溅了她半边脸。

那模样，看着很像从地下爬上来的恶鬼。

眼见南芽占了上风，扶山意识到她是打算速战速决，立刻解决自己，赶忙道：“是莉莉丝逼我的！”

亲眼看见南芽得到了道具，又得知她是个新手，莉莉丝便决定解决掉她。

莉莉丝私下将这任务交给扶山，“只有一张脸，是不可能留在我身边的。去，给我看看你的能耐，我这里不养闲人。”

想起莉莉丝那张似笑非笑的脸，扶山默了默，倏而一抬眼，诚恳地看着南芽的眼睛。

“之前我那番话虽然是骗你的，但有一句话是真的，你也看到了，莉莉丝根本就是个疯子，我在她身边的日子一点都不好过。她威胁说，如果我没能杀了你，她就会杀了我，所以我只好来了，”扶山紧盯着那把脸刀，刀上川贤的眼睛好像在冷幽幽地将他盯着。

“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自相残杀呢？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任你予取予求，路途遥远寂寞，你一定需要一些纾解压力的法子。再说……再说，如果你杀了我，莉莉丝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予取予求？”南芽品味着这四个字，低低地笑着，“你是说像当莉莉丝的男宠一样，陪着我？”

扶山忙不迭地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侧脸长得特别帅？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话，是为了色/诱我？”南芽突然问他。因为她突然想起，之前和自己说话时，他始终侧对着她，那副拼尽全力展示自己帅气的样子。

那时她还以为他不是扶山，所以才始终不愿意露正脸，合着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的侧颜好看，想以此引诱她？

扶山丝毫没有被人看穿的窘迫，坦然地点了点头。

“是，我这招一向很好使。”

“你知道老宋吗？”南芽又问他，“是个中年妇女，个子不太高，有点胖，说话嗓门很大，跟机关枪似的。”

扶山愣了一下，摇摇头，“我没见过。”

“她是我妈。我从小听着老宋的教导长大，她一直告诫我，心疼男人的女人都没有好下场；她还说，越是长得好看的男人就越会骗人，不过长得丑的男人也会骗人，总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们越远越好。我觉得她说得对。”

南芽伸手拍了拍扶山的脸，“凭良心讲，你长得确实好看，但是我不吃你这种颜。”

扶山这时看起来反倒冷静了，“所以你会杀了我吗？要是你打算杀的话，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南芽摇摇头，松开了他，慢慢从他身上爬下来，“虽然你卖不出色相，但有句话你说对了，如果我杀了你，莉莉丝一定不会放过我。”

短短两天时间，南芽体会尽了什么叫做生死离别、人心险恶、危机四伏，她觉得有点乏。

但好像也没什么时间给她休息。

她瞥了一眼那根雪棍，伸手掏了掏口袋——里面藏有她早上没舍得吃完的干面包。

手指触碰到了一片冰冰凉凉的东西，南芽摸出来一看，是一坨雪块，已经融化了一部分。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难怪一直觉得肚子饿。

南芽默然地解开棉衣，手掏向心口的位置，那里别着一个回形针，上面挂着一个小袋子。

是郑顺康留给她的小袋子。

她从中取出一颗糖，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

淡淡的葡萄清甜在舌尖化开，她才感觉整个人缓过来一些。

眼前事只是暂时解决掉了，还有更多麻烦事急待她去解决。

南芽在扶山身上摸索了半天，没找见他收走的洛桐的道具，大概是被莉莉丝拿走了。

至于川贤的那半张脸皮，虽然感觉有点恶心，但它似乎还算是个趁手的武器，她便在雪地里把血蹭干净，收了起来。

她丢下扶山，晃晃悠悠地朝着安全屋的方向走去。

可是已经没有安全屋了。

刚才还稳固地伫立着的小木屋，现在完全消失无踪。

昆等人还在那里，就坐在雪地上。

昆将自己的半截身子埋进雪里，安稳地半躺着，手中还捧着一块雪，正大口大口地啃着。

十二盘腿坐在一个雪堆边，从身边拾起了一块雪，做出了一个摁压的动作，小心翼翼用手护着这一块雪，凑近雪堆，然后又将双手放在雪堆边，时不时搓着手。

南芽意识到，他是在烤火。

而莉莉丝斜斜倚在半空，一手提着啤酒瓶，闷不作声地灌酒，眼睛不时向不远处瞟一下，好像在盯着谁，然后放心地收回目光。可她看的方向空无一人。

虽然南芽已经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但亲眼看见这场景，还是心口一滞。

目光再搜寻了一圈，海峰、江达琳那几个登山队员都不见了，就连堆放着的物资都不见了。

南芽大步走过去，环顾一周，“你们在做什么？”

昆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扬了扬手里的雪团，又大口啃了一口，“还能做什么？如你所见。”

见回来的是南芽，而不是扶山，莉莉丝显然很意外，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起身朝“屋外”走去。

南芽疲惫不堪，又分外无奈，不愿意再动弹，只好席地而坐，扯着嗓子喊道：“你给我站住！”

莉莉丝诧异地一挑眉，“你今天很横啊？”

“……”南芽忍住了爆粗口的冲动，皮笑肉不笑道：“你要是经历了我刚才经历的事，你比我还横。”

南芽不再和莉莉丝耍贫嘴，正色道：“我问你，海峰他们人呢？”

莉莉丝朝着某个方向努了努嘴，“那儿呢。他们一直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什么，不知道在谋划什么事。我之前问过，他们答应明早带我们登上雪峰。”

顿了顿，她反问，“扶山呢？你把他杀了？”

南芽并没回答，而是向莉莉丝指的方向看去，盯着那地方出神——那儿哪有什么海峰，分明就是四个半人高的雪堆围在一起。

火把、食物、睡袋、火堆、木屋，甚至四个登山队员都是假的。为什么南芽能看出来，而他们却不能？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南芽又觉得脑子有些发懵，下意识敲了敲头，却不小心敲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她看着自己满手鲜血，狠狠剜了莉莉丝一眼，向对方扬了扬手，“你男宠干的好事。听说是你让他杀了我？”

莉莉丝满不在意地笑着摆摆手，“你少冤枉我，我可没让他杀你，我的原话是将你教训一顿，帮你好好领略一下这条路上的险恶，兴许是他又自己发挥了吧……”

莉莉丝后面说的话，南芽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脑袋懵懵的，一直盯着那一张一合的嘴巴发呆。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莉莉丝突然向南芽扬了扬手中的啤酒瓶。

南芽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莉莉丝用啤酒瓶杀陈枯的时候，陈枯仿佛突然看见了什么，手指向半空，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死了。

陈枯是被碎玻璃贯穿了脑袋，而南芽刚才是被扶山用石头狠狠击中了脑袋。

如果安全屋是大脑营造的幻觉，那么大脑受到攻击，的确有可能破除幻觉？

这么想着，南芽将目光投向了昆。

刚才经历过一场大战，她懒得动弹，便对着昆道：“可以请你过来一下吗？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昆满脸提防地看着她，“有什么事，你说。”

南芽皱起眉头，用手抚了抚额头，满脸虚弱，“你看我这样子，还能有力气袭击你不成吗？算我求你了，你过来，好吗？”

南芽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张脸尤其小，又白白净净，看着一副人畜无害温温柔柔的样子。现在受了伤，看起来就更可怜了。

昆犹豫了一下，还是依南芽所言，爬出睡袋，走了过来，蹲在她眼前。

南芽向他充满歉意地笑了一下，他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头顶就挨了一记老拳。

那是南芽铆足最后的力气，抡圆了胳膊打上去的。

打完这一拳，她自己也累得够呛，喘了半天气。

昆恼怒地瞪着她，是谁说没力气袭击他的？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逗我玩……”

责怪的话还没说完，昆突然顿住了，瞪大眼睛望着周围，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他喃喃道：“屋子呢？”

他整个人跪扑进十二面前的雪堆里，双手在雪里胡乱抓着，“火呢！”

看到昆疯了似的样子，莉莉丝和十二对视一眼，多少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们看向南芽，南芽摆摆手，“你们自己来吧，我没劲儿了。”

莉莉丝将信将疑，冷声道：“如果被我发现你们是在合伙骗我，想戏耍我，那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雪山。”

南芽只想努力节省力气，不愿意多费口舌，只做了个手势，示意莉莉丝：自便。

莉莉丝转过身，背对着南芽和十二，将手上的啤酒瓶向自己的脑门砸去；十二见状，也双手交握，狠狠地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看着这场景，南芽顿觉有几分诙谐，不禁有点想笑，可再想想莉莉丝那睚眦必报的性格，就硬生生地把笑憋回去了。

她又剥开一颗糖塞进嘴里，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脸看莉莉丝和十二满脸惊异地四处张望着。等待的同时，她也在休息，过了片刻，她感觉自己的精力恢复了一大部分，才慢慢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

该干正事了。

“现在，你们有谁能告诉我，海峰他们在哪儿？”